第114章

  陌归尘带领下的云山门弟子在天幕之前实在不起眼。
  可当陌归尘手中的符诀一张张抛出, 又一张张亮起。
  那是千百张符诀层层叠叠构建的阵法,跃动的灵纹脱离符诀本身,形成一张巨大的、绘有生涩纹路图腾的网。
  顷而覆盖整个天际。
  池砚靠得近,并不能直观感受到符网的规模,已然觉得震撼。
  池砚:“这要是在远处看, 可谓是一处风景了。”
  解星河:“我也很难见到师兄这般动用真格。”
  就如他们的猜想。
  本就对天地异象猜测纷纭的人们蓦然见到灵纹勾勒的网, 跃动的符纹不断转动,犹如凝聚天地之力,最后直直扑向裂口出层层叠叠的雷云。
  劫云本就危险重重, 飞升之人已然仙人境界也有因扛不住劫云当场殒命者,更别提这轰鸣不断地劫云竟像没有穷尽。
  符纹的大网却不退不惧,将劫云尽数赌回裂口之后,那一道道光华流转的灵纹又打散重组,形成两只银白的巨手。
  探入裂口,又生生将其撕裂。
  池砚:“!师伯原来这么强悍的吗?”
  已然没有雷云威胁,池砚终于能松一口气,学着解星河的样子寻了一处坐下来调息观战。
  解星河:“也有云山门众人之功。”
  池砚点了点头。
  他也看见了那一抹红衣。
  同样是冰灵根,辛萧吟与白炎像是走了两个极端。
  平日冷颜冷面的红衣女修执剑而去,凝着冰晶的剑气直直灌入裂口,将原本一字型的裂口生生劈成十字。
  内里的雷云还欲翻腾而出,迎上冰灵力的剑气,被冻得结结实实。
  池砚瞠目间,又见许久未见的老者,拄着棍,遥遥朝着他们走来。
  解星河起身,池砚也跟着起身,两人目光却少有地未落到同一处。
  解星河看向老者,池砚则看向老者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的褚甜。
  一老一少身后带着银白面具的景云嘴角抽了抽。
  天空之中的巨手扒住裂口的两边猛然向外撕裂,灵纹也在灵力耗尽的一瞬间砰而消散成一片片纹路,随风飘散在天际。
  辛萧吟又补上了一剑,冰灵力的灌入又在雷云中被撕裂,落下簌簌的冰晶。
  老者突然笑起:“一会再叙旧吧。”
  只见他手中那根枯木制成的拐杖被他抛入天际,明明是普通至极的棍拐,竟是比池砚先前拿到的神兵还要夺目几分。
  极亮的华光蓦然冲入裂口。
  下一刻,便见密密麻麻的纹路顺着裂口往天际的两边撕裂开来。
  咔嚓一声。
  碎屑尽数落下,天空已然不再蔚蓝,而是形成了一般幽深如夜,一般晴空无云。
  风灵力蓦然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入夜幕。
  老者见状摇了摇头:“景云还是这般心急。”
  池砚便眼睁睁看着老者走到近前,推了他一把:“去吧,最后一剑还需要你补上,这道屏障才算是真正开启了。”
  池砚怔怔地向前。
  老者推他的那一道,他已然感受到内里灵力再度充盈起来,或许应该说是那种被称之为信仰之力的、空灵之体的力量源泉。
  作为白念的师父,小破宗门的长老,池砚早早猜想一切与解星河有些许关系,但是当老者真正走近,以那双苍老却不掩笑意的眼睛看来,又像是在看自己捡来的不成器的小徒弟。
  他好像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一清二楚。
  见他不动,老者又轻轻推了他一把:“放心去吧。”
  那一下很轻,池砚几乎感受不到力道。
  那一下却也不轻,执剑的手仅是顺势挥了出去,便见两处天地倏然合并到了一处,只见一条隐约能听见雷鸣的裂缝横亘在天际,却已然再无威胁。
  池砚开辟天门的同时曾向规则许愿。
  而如今,不知规则最终是如何取舍抉择,那道屏障最终只是一道屏障。
  天幕已开,不少修士蠢蠢欲动却也担忧犹疑。
  池砚也没急着走,看向慈祥的老者和仍然望着天幕惊叹的褚甜,还有远方低处正在整顿的云山门众人。
  似是知晓池砚满腹疑惑,解星河凑近道:“空灵之体十分特殊,于云山门却也不算神秘。他曾经是我与陌归尘的师父。”
  老者接道:“除了选择通向上界三千世界,你也可以选择将力量交出,继续过上最初的生活,变幻身份,游历人间。”
  他依旧是白炎记忆中的老者,又有许多不同。此刻,池砚才恍然明白了其中微妙的差别。
  眼前的老者与那位将白念与褚甜扔去仙门大比的老者长着一模一样的皮囊。
  也正是一模一样,反而古怪。
  在白念离开山门之际,修为平平的普通老者纵使上知阵法下通术诀,似是无所不能,却也透着苍老的疲态。
  他寿数将近,是除非境界突破否则难以维系的大限将至。
  如今的老者竟像又回到了那时。
  他像是知晓池砚在疑惑什么,解释道:“我换了一副身体,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具躯壳。空灵之体在放弃寻找烙印者通往上界之后,便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我能给自己捏造外貌和身份,甚至每一次都能修炼直尊者境界,再往上却是不可能了,也永远没有再登仙人之境的机会。”
  褚甜连忙回头:“老……师父!怎么这种事情也往外说。”
  老者只是笑笑,目光落在解星河的身上:“如今你找到了烙印者,要去上面看看吗?如今可能去往上界就无法返回了。”
  天幕之间已有大胆的人尝试越过缝隙,他们轻而易举地踏入其中,却不再见有人从裂缝中走出。
  池砚想起尘世那道突然出现的屏障,并不怀疑他的说辞。
  池砚:“您为什么会帮我?”
  老者:“可能是心中有愧吧。毕竟我选中的传承之人没有挑对合适的继任者。”
  池砚从他身上捕捉到了浓郁的疲倦,可那双眼睛里又闪着光,仿佛某种追求了多年的心愿终于得以达成,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池砚也曾经在过于久远的过去,当他闭上双眼离开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听到系统勾勒的自由美好,当他告诉自己终于坚持不住也可以离开时。
  有过同样的情绪。
  他不由得看向老者身后的褚甜。
  他没心没肺的师姐对此毫无察觉,两人许久未见,她并不能从池砚的皮囊认出内里那个与白念共同的灵魂,只是一双眼睛落在解星河身上,又看向两人身上的金线,欲言又止。
  曾为天道的老者带的每一任徒弟都与空灵之体和这方世界存在某种联系。从褚甜的目光顺着他手腕上的红豆一路顺到解星河的胸口,池砚就确信了这一点。
  既然注定要分离,不如不去相认,老头能处理好一切。
  池砚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向山脚的云山门众人。
  方才巨大的手掌消耗了所有人的灵力,年轻的弟子们调息了许久还是连起身都困难,唯有陌归尘站在前方同众人说着什么。
  池砚:“你说,师伯明明那么有实力,天道怎么没有选定他作为烙印者?哦,现在的天道。”
  解星河:“天道只会选定没有牵绊的人,别看师兄那样,他是喜爱与人相处的。”
  狡猾的老狐狸游走于各方之间,长袖善舞为云山门谋利。
  池砚见过那副场景,深以为然。
  再往低处看,陌归尘似是说了什么,许多弟子惊喜凑近,距离远得甚至摇摇晃晃地靠近,场面颇为滑稽。
  所有人与陌归尘并不亲近,但却也敢于争相在这位门主面前说些什么。
  陌归尘似乎察觉到什么,遥遥望来。
  池砚与之目光对上的一瞬,见到了一抹微弱的笑意。
  也是此时,两处赫然升腾起两道光华,一白一黑,冲入那道翻腾的缝隙。
  原本闭合的缝隙倏然打开,从缝隙的另一侧,许多先前踏入的人又走了回来。
  那道缝隙赫然撑开形成一道圆形的传送口,伴随着闪烁的紫光,一点点的缓慢缩小。
  池砚与解星河对视一眼,提起剑。
  背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你们也要小心啊!”
  褚甜搀扶着老者。明明解星河给她的感觉更为熟悉,像是那位太久没见的未计名师兄,但她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那位长得极为好看,见过绝不会忘的陌生修士身上。
  尤其见其背影,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另一张无害的少年脸庞。
  “嗯,我们会的。”
  第116章
  越过屏障, 是一片深邃的紫。
  不过如今里面黑压压的又出现了许多人,倒也不显幽深。
  滚动的劫云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阻拦,成为一团团软绵绵、看上去十分无害的普通云朵。
  修士们大着胆子穿过, 目光落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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