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冒牌王爷> 第30章

第30章

  谢良璧说:“谋逆之人自然当斩,只是陛下要将几个主犯的人头悬挂在善缘寺中,以此震慑世人,此举实在骇人。”
  苻晔愣了一下。
  谢良璧道:“我朝信佛之人众多,善缘寺一案更是影响广大,将人头挂在佛寺之中,只怕太过于骇人,反而会让百姓忘了这些人的罪行,只畏惧陛下龙威。”
  他话说的稍微有些含蓄,但苻晔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按照苻煌的性格,杀一儆百是肯定的,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何况他这人本来就不信神佛。但把砍了的人头挂到寺庙里去,也实在叫他也觉得惊骇。
  苻晔看向谢良璧:“你是想让我向皇兄进言?”
  谢良璧躬身道:“如今有能力阻止此事的,恐怕只有王爷一个人了。”
  苻晔看了谢良璧一会,谢良璧见他久未言语,就抬头看了一眼,和苻晔的目光撞上,立即又垂下头来。
  他来进言不过是一时冲动,适才心中忐忑不安,如今目光撞了一下,心跳陡然加速,只听苻晔说:“本王知道了。”
  等苻晔走远了他才站直了身体,有青袍内官为苻晔撑伞,苻晔在夜雨里回头看他,长身细腰,盈盈肃肃。
  就是因为他此次进言是一时冲动,鼓足了勇气才来,此刻更觉得心神荡漾,血液沸腾。
  “殿下打算进言么?”一向不爱说话的庆喜忽然开口,“陛下行事一向如此,殿下三思。”
  苻晔看向他。
  庆喜道:“谢良璧的父亲是当朝宰相,参与此案审理的有刑部,大理寺和提刑司诸官,他们都不敢说的话,却要殿下说?”庆喜欲言又止:“殿下如今圣宠优渥,实在不必冒这个险。”
  苻晔说:“如果人人都不冒这个险,那最后有危险的便是皇帝了。”
  庆喜抬头看向他,有些惊愕,大概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随即垂头,神色更为凛冽。
  苻晔回到正阳宫里,见苻煌正闭着眼歪在榻上,听见他进来,睁开眼说:“紫阳宫还缺伺候的人?”
  苻晔说:“长辈有疾,晚辈在旁伺候是应尽的职责,哪怕去站一站呢,传出去也是好名声。皇兄你又不爱干这种事,那就只能我来了。”
  苻煌淡淡说:“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苻晔笑了笑,内官端了热水给他净手,他先净了手,将外袍脱了,又卸了簪子,变成温馨居家模样以后,这才问苻煌:“善缘寺的案子结了?”
  苻煌道:“你在愁这个?”
  这人眼睛真是毒,连他在发愁都看得出来。
  解决了这个案子,苻煌似乎出了口气,神色好看很多:“之前抓了很多红莲会的人,他们便借此生事。”
  苻晔在他身边坐下:“那皇兄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苻煌看向他。
  苻晔说:“这些人试图动摇民心,应该统统杀掉。”
  苻煌问:“你听说什么了?”
  苻晔说:“我听说皇兄要把他们的人头挂到寺庙里去。”
  苻煌无谓道:“这寺里的几个和尚也是同谋。”
  “他们犯了罪,罚也好杀也好,都是应该的,只是如果要把人头挂在寺庙里,会不会有点惊悚?”
  苻煌幽幽看他。
  苻晔忙又说:“说起来要不是皇兄跟着一起来,只怕这些人的诡计就得逞了。皇兄一双慧眼,又英明决断,这才将他们一网打尽,百姓们这时候应该在议论皇兄的英明神武啊,要是把这些歹人的头挂到寺庙去,岂不是让百姓们只顾着议论这些寺庙里的人头了?说不定还要怪皇兄不敬神明,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他说完看向苻煌。
  苻煌歪在榻上,神色似乎又阴沉下来了,说:“巧言令色。你不赞同?”
  苻晔听他这样讲自己,脸上笑意更浓,仗着这几日得苻煌宠爱,便索性在他腿边坐下,仰着头说:“皇兄不信鬼神,但老百姓信啊。只怕他们看了心里害怕,不知道怎么想皇兄,此举对皇兄的名声也不好。依我说,就把这个案子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办,他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兄日理万机本来就辛苦,怎么花钱养着大臣,还要替大臣做事呢。皇兄头疾一直不好,毒素未清是一回事,自己劳神过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你应该多休息,少烦心。”
  旁边的秦内监听了都要连连点头,深觉有理。
  “我听说高明的皇帝,都是让大臣们出头替自己办事,好名声自己落了,坏名声有别人担着,这才是真心机呢。皇兄就是太纯良!”
  秦内监猛咳了一声。
  老天爷,他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夸陛下纯良!
  苻晔趴在苻煌膝盖上,苻煌身体一僵,低头看他:“我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可也看得出来,皇兄实在太辛苦了。外头有许多关于皇兄的传言,皇兄自己肯定也知道。别人不敢跟你说,我是你弟弟,再不说,谁还能说呢。我在异邦的时候,有一个地方有只猛虎,当地人畏惧不已,无人敢上山,可一日突然有人发现它生了病,虚弱不堪,当地人立马群起而攻之,将它杀害。以君威治国,能得一时太平,却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朝野内外都太害怕皇兄了,以至于将来一旦国家动荡,亦或者皇兄也像那猛虎一样被人发现了力不从心,只怕皇兄会有不测啊。”
  !!
  秦内监都惊住了。
  这些话实在过于大不敬啊王爷!
  陛下可从来不怕这些威胁!
  他紧张地看向苻煌,谁知道苻煌竟然没有什么表情。
  还好,还好,陛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听过多少人指着他鼻子骂过,大概……习惯了?
  苻煌说:“倒是不知道你想这么长远。”
  结果苻晔也不知道是故意曲解他的话还是怎么样,趴在他膝盖上抬头说:“因为臣弟想长长久久地陪着皇兄啊。我这可不是恭维话,我是你封的王爷,你要出了事,我可怎么办?于公于私,臣弟都是肺腑之言!”
  倒是这一句话,不能更真了。
  他既然宠他,他们就成了一体。
  苻煌像是头一次想到,一个声名狼藉的君王的恩宠,也是一把会杀人的刀。他只一味地宠他,却忘了自己非长命之相,将来他死了,他要如何呢。
  看他如今这样,只怕就算继位登基,也只能做他人傀儡,还不如在自己手下做富贵王爷来的痛快,他看点书都嫌烦,要他日理万机,他这身板,不知道能撑几年。
  但要他陪苻晔一起下地狱,苻晔肯定是不愿意的。
  能接着做皇帝,大概是最好的了。
  只是他狡黠机灵,这番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他低头看他,只看到他满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开来,没有一点装饰,但竟然华美到平生未见,最贵的绸缎都不如它。他头疾严重,自然难有耐心,杀伐决断最省时省力,人心是看不见的,但畏惧看得出来,他只要人人惧怕就够了,从未想过江山永固,也觉得自己年岁不永。
  此刻倒想为了他,多活几年。
  于是他勾起他一缕头发,只为听他一句不知真假的媚言。
  “真想长长久久陪着皇兄?”
  “这是自然!”
  苻晔平常甜言蜜语随口就来,不知真假,但此刻仰着过于细嫩透亮的脸颊,看起来确实情真意切。他人生太苦太独,便这片刻假象也足够迷惑他,又或者迷惑他的不是这誓言,只是这誓言从苻晔嘴里所出。长长久久四个字重若千金,顷刻间竟将他半生的任性妄为都压下去了。
  第22章
  是夜,苻煌依旧在旁边的睡榻上休息,和苻晔只隔了一扇长屏风。
  他睡眠依旧很差,今夜思绪纷乱,翻来覆去更难入眠,但也没有起身,就这样和衣躺到了天明才起来。
  身边诸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作息,便跟着一道起来了。外头雨已经停了,但山下雾气很大,秦内监跟着他在行宫春雾里漫步。
  苻煌很喜欢漫无目的地走,在宫里的时候是,在宫外的时候也是,走路的时候很沉默,也很少说话,四处游荡,就连秦内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春日里的行宫里处处透着荒寂的春意,他在一处断垣残壁前停下脚步。
  秦内监认出那里是香蕤殿的遗址。
  先帝哀痛昭阳夫人之死,再也没有到这边来,也没有在遗址上重建新殿,如今这里草木丛生,比其他地方都要破败。
  当年梨华行宫大火,他和时年十二岁的苻煌一起闯入香蕤殿大火中将昭阳夫人和六皇子等人救出来。但当时行宫内实在太过混乱,昭阳夫人晕厥不醒,他们将六皇子救出来以后,仓促间交给了一个女官照顾,但谁也没想到,六皇子竟然在混乱中失踪了。等一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在逃离梨华行宫的路上。
  当时昭阳夫人伤势很重,气息奄奄。她当初入宫多年无所出,后生了六皇子,爱之如命,宠溺非常,爱子如今生死不明,她几乎发狂。因苻煌要留京,这一别不知将来生死如何,或许便是阴阳永隔,所以临别之际,他对着昭阳夫人伏地拜别,但昭阳夫人因为六皇子的失踪而怨恨难消,以袖掩面,至死不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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