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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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绵摘下帽子抖落掉上面的积雪,在餐厅里寻找今天约见的人。对方先看到她,高举起手挥了两下。
  制作方的统筹传达了组里对于这半部剧本的修改意见,问题不多,只有几处小地方需要修改。
  对方比较忙,聊完就离开了。岑绵独坐在那里,等外面雪再小些。
  这几年过去,她不再是之前那个要为一个场景连熬三天想不出对策,笔力青涩的小女孩。她写得得心应手,却好像找不到最初的快乐。
  失去的记忆慢慢回溯。
  他们也曾在这里留下不少的美好记忆吧,她还是看不太清回忆中的泡影,却在众多画面之中留意到自己短暂挤入上流,住进这里某栋顶层,俯瞰众生的模样。
  他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吗?
  她有这个疑问全因为突然想起来的一幕。她匆匆赶来这附近一家诗情画意的餐馆,那天路上的人也如此刻这样
  多,店里却人清室静。只不过那会还是夏天。
  那又是怎么分开的呢。
  岑绵不再回忆,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召来服务生结账。
  刚好雪也停了。
  出来顺手拦的车原定目的地是言维叶的家,回去途中有个地方涌上心头,司机方向盘一打送她到了牛街。
  街上空落落的,和记忆中两模两样。没有小吃车,只有挨个小馆子。
  恰好有个老板出来扫雪,岑绵过去问脏摊是还没到开摊时间么。老板说,太多年没回来了吧,市容问题,早被整改了。
  岑绵抻起衣领回首一望,什么都没买,从这里离开了。
  真谓是一生要遇到太多,有的人遇见是浓墨重彩,有的只能是弹指间。
  走到街口,言维叶打电话问她今晚想吃什么,要不要去超市。岑绵左右找地铁口,扯谎说今天的约见时间改晚了,让他等下再来,她坐进地铁又回到大北窑附近,等他一起逛超市。
  之前分明定时有人来更换食材的,她在想再买会不会坏掉。
  可他的连号车已经停在眼前,容不得再去多想就到了超市。
  言维叶似乎知道她很多偏好,拿着她喜欢的零食问需不需要,岑绵没说喜不喜欢,因为她不想他来付这份钱,但言维叶好像就是口头问问,得不到回应也还是扔进了购物车。
  “今晚吃火锅怎么样?”他挑了一包红油锅底料。
  他好像不能吃辣吧。想到这个她稍顿了一下,记忆……好像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多。
  “还缺什么?”言维叶看她站在那儿不动。
  岑绵摇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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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的准备工作是两人一起做的,穿梭在厨房中做各自的事情。
  “我来。”言维叶拿走她手中的刀。
  可能因为她又在走神吧,刚才好像看到他们在多如星辰的某天中共同烹饪的时光,而且自己的厨艺似乎还是出师于言维叶。
  今天不停地冒出类似这些的碎片化回忆,琐碎到无法拼起来,但又总能与现实呼应。
  锅里的泡泡破碎后挤出一缕缕热气,将一楼窗子蒙上雾。
  岑绵不说话的话,言维叶也不会说什么。
  但这样恒久不语也不是事,还好他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氛围。
  “和制作方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她刚喝一口饮料,说完抿了抿唇,“有可能会带我做个实地考察,方便我创作,不过时间还没定。”
  雪又开始下了,天气预报说这场雪会在今晚终止,希望是准确的。等天再亮,雪确实停了,但是更糟糕的天气开始了,地面进入结冰期,半化的雪变成又黑又黏的雪汤然后结成害人的冰。
  高梅依偏挑这种天气回国。
  这天她接到高梅依电话。
  她说:“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来给我接风啊,等会我就发地址。”
  然后还介绍自己是那间名叫墨的院子主人的亲妹妹。
  她有些纠结,怕是富二代聚集的party,看在对方电话中热烈的邀请,选择去看看。
  实际上这场接风宴只有三人,兄妹俩和岑绵。
  佳肴壶飧,酒酣兴尽。高槐斯说有些事一定要告诉岑绵。
  “我下面说这些对你一个姑娘家可能不太负责,但言维叶他是我兄弟,你走这几年他的苦我得说说。”
  “就说做梦这事儿,是他老毛病,原本没现在严重,还得是你走后。”高槐斯明明在喝饮料,却一副喝醉样子,话特别多,“他烟酒都来,怎么劝都劝不住。他不会干这么幼稚的事的,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在和家里人抗议。
  “有段时间啊,他爸把他护照扣押,他妈那边因为外婆去世,股权变更,更是乱成一锅粥,他妈非逼他,嗯——逼他用不人道,但高效的方法来维持公司经营。就这样在言维叶持之以恒的烟酒作用下,终于给自己喝出轻度肺间质和胃穿孔,这下他家里俩祸乱不敢再作了。”
  岑绵拧起眉,心里却空落落纾发不出,她的手似刚被外面的冰冻过,不住地抖。
  “他现在不嗜烟酒的。”她说。
  “这也是有原因的。”高槐斯往后说,“那之后你发生意外,又赶着他病还没好。我跟他说,瞧见没有,你把自己身体玩坏有什么好,想去看她都去不了,担心吧痛苦吧,你就给我好好尝试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这种苦吧。”
  然,言维叶第二日便拔掉针头奔赴英国,几小时为她备好最优越的医疗条件。他对酒的需求又变回从前,只用来助眠,烟也不再吸。
  “说远了,我是想说他噩梦加重的事。”
  言维叶整日泡在酒里醉生梦死,不分昼夜,时间一长也就难以区分现实与梦境。困在分别那日的人好像只有他自己,每天都以不同的方式看到岑绵与自己分别。
  关于言维叶的事情到这里戛然而止。
  岑绵在记忆中寻找,觉着她和言维叶彼此之间的情谊该是没有高槐斯口中说得如此密不可分。难道言维叶之前说的分离焦虑是这个?不是在骗她么?
  “说这么多,言归正传就是我希望你能多陪陪他。”
  既然都到这了,不如多问一些关于他的事,岑绵想。
  “他原本做梦是因为什么?”
  高槐斯正要说,被不合时宜的电话打断,他拿着手机站起来,临走摆摆手说。
  “总之这事和他爸脱不了关系。”
  深夜岑绵落在日记本上的笔尖迟迟不知如何下笔。
  她一手支颐理清思绪。花园里灯下皑皑,滞留着的雪未经一点玷污,萃出闪烁碎光。
  都说雪是为带走世间污尘,可在她这……
  第50章
  暖阳融化掉冬日严寒,岑绵蹲在院子里趁雪还没化干净,来搓小雪人。
  已经搓好的两只小雪人面对窗子站好,只不过都少了鼻子。
  “需不需要我帮忙?”言维叶蹲到她身旁,给她的雪人按上珊瑚珠鼻子,“要做几个?”
  “五个吧,凑个整,圆圆满满。”
  言维叶便同她一起。
  岑绵揉好雪人身体,他就会把它的头放上来,又或者是帮她揉好雪球,等她为雪人点缀五官。
  “我是觉得花园里光秃秃的太冷清,所以出来堆几个雪人活跃气氛,你不用陪我一起冻着的。”岑绵手里拿着珊瑚珠搓磨。
  而言维叶听到的却是另外的内容,将她的棉服拉链拉到最上,“冷就回屋待着,最后这点我来弄”,他驾轻就熟地牵着岑绵手腕送她进屋。
  自己回去把最后一个做完。
  可他才是那个穿得少的,只穿一层薄的贴身毛衫,肌肉轮廓若隐若现,而且他皮肤偏白,这样一冻,裸露在外的脖子挂上了驼色,看起来也没有往日对其他人那样冷漠。
  只不过始终难以想象,自己会和言维叶交颈而眠。
  在岑绵对于言维叶进行无限遐想过程之中,五个小雪人已然排排坐好,他问她是否满意,岑绵说可以,之后被带回桌前吃午饭。
  言维叶饭中不会说事情,但是饭后真的很喜欢。好像共同进餐后的这段时间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一般。
  “高槐斯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他问。
  岑绵回忆一番最终摇摇头。
  可他全是知道的。
  又说:“是不是讲了我前段时间噩梦的原因与你有关。”
  岑绵闪烁鹿眼,听他后面说,“不是因为你,别多想。”
  言维叶告诉她,是因为儿时绑架造成,便不再细说。
  相比起言维叶,高槐斯似乎更想把事情讲清楚。这次是岑绵邀约。
  他说:“言维叶被关在偏僻荒野半个月,回来鼻青脸肿没一处完整。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开始还不说,跟我说没必要知道。”
  那时候没有视频电话,为了勒索家人,绑匪需要他在通话时发出声音以便向家属确认人质状态,但言维叶闭口不语,绑匪就开始用刑。但这些都不是对他影响最大的,最大的是,警察营救时,在他面前被绑匪击中,滚烫的血液溅到他唇上,铁锈味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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