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云依斐开车回家。
  二十分钟的车程,云依斐走到一半,忽然掉转了车头。
  嗯,她也去找男人消遣消遣。
  上次和迟郁见面后,已经又过了一个月。
  云依斐的突然爆火给她带来了很多工作,这期间都没顾得上联系他。
  迟郁也没有联系她,社交动态也没有任何更新,偶尔给他发消息也很久才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
  云依斐来到迟郁家的社区,刚进来,就看到有好几个一袭黑衣的外国人在路边结伴而行。
  他们大部分人都年龄比较大了,脸上带着哀痛之色,身上除了黑白两色之外没有第三种色彩,看起来是参加葬礼的。
  云依斐放慢车速,职业习惯让她用余光观察着他们的细节,直到众人各自进入他们的房子。
  参加葬礼的都是邻居,可能是这个社区有和大家关系很好的邻居去世了。
  六点钟,天空的颜色是橙粉色。迟郁家的院子里种着一颗很高大的槐树,这个节气刚好在开花。
  橙粉色的光晕自天边洒落,郁郁葱葱的槐树枝丫间坠着串串玲珑剔透的白色槐花,香气将整栋橙色的房子萦绕起来,像是童话里的小屋。
  六点已经是迟郁下班的时间,但云依斐敲门,没有人应,给迟郁打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云依斐猜他可能在下班的路上,于是想回到车里等一会。
  一回头,却看到了一身黑的迟郁。
  他沉默地站在云依斐的车前,纯黑西装吸纳了一切色彩,额前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琥珀眼睛像一汪沉寂的死水,望着云依斐的视线虔诚而深邃,像是在看某种意象。
  云依斐原本如天边彩霞一般明媚的心情陡然入夜,被他的视线深深刺痛。
  还未说话,迟郁上前两步,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他身上有冷寂而呛人的花香,不是槐花,而是杂乱的香气,是参加葬礼的人将各自认为最美好的花束献给亡者的杂乱。
  云依斐意识到,他不是葬礼的参与者。
  他是葬礼的组织者。
  他的脑袋搁在云依斐的肩膀上,侧过脸,将眼睛紧密地贴上她的侧颈,高挺的鼻梁压在云依斐的动脉上,让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分毫的颤抖。
  随即,湿润的触感在她侧颈蔓延开来。
  云依斐张了张口,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他,只好缓慢地回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
  半晌,迟郁逐渐直起身,将云依斐的头扣进怀里,不让她看他,“抱歉。”
  嗓音是暗哑而脆弱的,听得人心脏发紧。
  “没关系,你……”云依斐绞尽脑汁道:“可以再抱一会。”
  “谢谢。”迟郁放开她,眼尾通红,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下,上前开门,“我没事,先进来吧。”
  云依斐跟上,看迟郁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衫,右手手臂上绑了一条白色的绸带。
  戴孝,是华国人祭奠亲人的方式。
  迟郁到厨房给云依斐倒水,云依斐目光追随着他:“奶奶她……”
  “嗯,两天前去世的。”迟郁的言语没什么避讳:“年龄大了,基础病太多,手术后就不太好,我早就有心里准备。”
  他递给她一杯果汁,对着她弯了弯眉眼,笑意不达眼底,唇角的弧度支离破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关系的,就当奶奶去德国陪父母了。”
  明明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云依斐胸口闷闷的,握着杯子的指节发凉,片刻,还是将橙汁放在桌上,上前拉住他的手,“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压抑难过,也不要克制思念,这都是很正常的情绪,接受它们就好,我会陪你的。”
  迟郁反手牵住她,稍微用了些力气,但很快就松开,“你现在很忙,不用担心我。”
  “不忙,有时间陪你。”云依斐这个周末只有一个剧本洽谈会,用不了多长时间。
  她上前一步,刚凑近一些,门外突然传来门铃声。
  云依斐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不该有人来拜访了才对。
  迟郁去开门,两声惊喜的德语叽里咕噜传来,云依斐一下认出声音的主人——克拉拉。
  一男一女被迟郁带进来,女生正是克拉拉,男生也是云依斐曾在哥廷根大学见过的同学。
  克拉拉看见云依斐眼睛一亮:“云依斐,超级明星!”
  随后揶揄了迟郁一眼,“学长,干得漂亮!”
  迟郁敛去了眼底的破碎,周身支起一副脆壳,不动声色地警告了她一眼,然后温和地对云依斐介绍道:“克拉拉、维尔纳,是大学的学妹学弟,来我工作的研究院面试的。”
  迟郁的笑意温和静谧,如果不是手臂上的白绸,丝毫想不到他刚送走去世的奶奶。
  他招待两个学弟学妹,“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克拉拉抱怨道:“遇上意外,到纽约晚了一天,明天就要答辩面试了,我们想今天再找你准备一下。”
  迟郁正色道:“明天我请假,面试你们的应该是我的同事,虽然我打过招呼,但还是需要表现亮眼一些,资料带来了吗?”
  克拉拉指了指背着的包,“拿了电脑。”
  “好。”迟郁把两人带到书房,“稍微等我一下。”
  面具戴上就难以摘下,迟郁来到云依斐身边,已然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抱歉,他们明天就要面试,只有一晚上时间,我得先帮他们批改答辩内容。”
  他低着头看她,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伸出去,“应该会通宵,你可以先回。”
  “好。”云依斐靠在桌边,视角比迟郁低很多,清晰地看到他泛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压抑的难过。
  “嗯,路上小心些。”
  迟郁回了书房,云依斐听见克拉拉的声音:“我做的是方程可视化,把爱因斯坦方程转换为可视化暗物质分布图。”
  “数据来源?”迟郁的嗓音是云依斐没听过的沉稳,
  反而有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克拉拉道:“276的运算结果。”
  听不懂。
  云依斐没着急离开,到院子里看了会槐树花,她很喜欢这种淡雅的香气,摘了几支打算放在车里。
  没一会儿,克拉拉忽然从窗户里探出头,“嗨~”
  她笑眯眯地跟云依斐打招呼:“你跟学长现在是恋人吗?”
  云依斐摘花的动作一顿,“不算。”
  克拉拉失望地叹了声,“进度这么慢。”
  云依斐到窗前递给她一只开满花的树枝,“那要问你的学长了。”
  “学长不会慢,一定是你没有给学长信号。”克拉拉接过花,暧昧不清地笑了下,低声道:“学长在我们学校特别受欢迎,你知道吗?”
  云依斐点头:“能想象到。”
  “好——多女生追求他!”克拉拉很夸张地拉长音,“但是他每一个都拒绝了。”
  云依斐意外回头:“每一个?他一个都没谈过?”
  “没有哦。每次拒绝女生,他都说他心里有个喜欢很久的人,渐渐地学校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
  克拉拉感慨道:“你们华国的男生真是专一痴情。”
  云依斐立刻叫停她的想象:“no,分人的。”
  克拉拉:“所以呢,在我们学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学长有个喜欢了好多年的这个女生,学长不可能是个不表白的人,一定是你……”
  “克拉拉。”迟郁忽然在克拉拉背后出现,“改好了吗?”
  克拉拉被点名,兔子似的一蹦,立刻挺直腰杆,“还没。”
  “那就去改。”
  “哦。”克拉拉临走前,回头对窗外的云依斐眨眨眼,“不信就去看他的手机壁纸。”
  克拉拉坐在地毯上改作业,迟郁到窗前来,鼻梁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别太晚,这里晚上治安没有国内那么好。”
  云依斐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花,“嗯,既然治安不好,那就不走了。”
  云依斐重新回到屋里,“有花瓶吗?”
  迟郁微微愣了下,“你要留下?”
  “他们两个能留,我不能?”云依斐朝他倾了倾身,佯装质问,“区别对待啊。”
  迟郁垂眸,摸了下手臂上的白色绸带,“在阳台。”
  云依斐把槐花放进花瓶,加了点水,随手放在餐桌上,靠在桌边,捉摸着克拉拉的话。
  既然克拉拉跟她说了这些,那迟郁的手机桌面八成就是她了。
  虽然能猜到,但云依斐还是想亲眼看看。
  如果迟郁在十几岁出国前,就像她偷偷喜欢他一样喜欢她……
  “不要信克拉拉跟你说的,她很八卦。”迟郁挡在她面前,黑色衬衫的领口松松垮垮地敞了两颗扣子,刚好在云依斐眼前。
  “八卦也分真的假的。”云依斐抬眼看他,毫无预兆地摊开手心,“手机给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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