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崎樋:“……”
  他确定她站稳了,松开手。男人的西装外套不如羽织,袖子装不了东西,口袋的容量也很小。但长久的习惯已经占领了这块地盘,略过钢笔,他从里面真摸出了一块暖宝宝。
  三下两除二地撕开包装,他微微屈身,看似粗暴、却动作轻柔而准确地覆盖上了她的膝盖。期间稻川秋深深叹了口气,仍然有很淡的酒气逸散出来。
  “啊,”她想起什么,说,“你们可以放手了。我摔不死。”
  降谷零低声道:“那可说不准。”
  他仍然保持着虚虚拢住她的姿势,好像怕一松手,她就向下栽倒,像瓷娃娃一样支离破碎。
  她刚才趔趄的时候,他的心好像也往下坠了坠。大概是一种通感,牵引着他伸出手去扶住她。期间路过了诸伏景光、萩原研二他们的手掌,最后殊途同归,他们只是担心她。
  稻川秋歪了歪脑袋,嗅到一点奇异的味道。一般而言,果子被雨水淋得久后便是这样的:潮湿、粘腻,嗅不分明的味。
  啊。她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下雨,没有果树。所以,是她的异能力【食我嗅闻】在发挥作用。
  她对这味道不算陌生,也很有应对的经验——忽略就行了。
  暖宝宝逐渐发挥作用,膝盖舒服了点。山崎樋直起腰,不高兴地瞪她——不对,瞪她旁边的降谷零他们。这事儿和她没关系,稻川秋忽略了果子的细酸,拢了拢羽织,挡住有点凉的夜风,若无其事回答诸伏景光的问题。
  诸伏景光问:“还没有问过,秋同学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笑了一下:“和秋同学相处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他?”
  稻川秋说:“山崎樋。办/假/证的。”
  山崎樋被她气笑了:“哈。办/假/证的?你确定是不是?稻川秋?”
  “……”真邪了门了,大半夜肝火大动也不怕伤身体。稻川秋不知道他这股怒气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她避其锋芒,她撇了撇嘴,改口,“前监护人。现同事。冰冷的职场关系,就是这样。”
  冰冷的职场关系?恐怕不止吧。普通的同事怎么可能会在名片上印另一个人的号码。
  诸伏景光忍住了继续询问,免得给对方借题发挥的空间。
  那边,山崎樋阴阳怪气,“冰冷的职场关系,好啊,我就该让你一个人在局子里呆一晚上,见识见识这里的老鼠。”
  稻川秋反驳:“警署里如果有老鼠,就该整改了。”
  “你懂得还挺多,”山崎樋乜了她一眼,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些人是你的警校同学?”
  “这些人”指的当然是降谷零他们。“警校同学”这个身份虽然很疏离,甚至不如“同期”“同窗”来得有温度,更不及“朋友”,但严格说来也没错。稻川秋没听出来这里面的机巧,点了点头:“对。警校同学。”
  “警校同学”和“冰冷的职场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半斤八俩,打平。双方互相朝对方扔眼刀子,因为人数上不占优势,山崎樋略逊一筹。
  他气得想去掐稻川秋的脸。结果不知不觉之间,这蠢蛋已经被半带到另一边,真是岂有此理!
  山崎樋心情不好,又兼之熬夜两天后烦躁冷酷,脸色沉下来,路过的警员没有不低下头的。
  等他走过去,警员才抬起头来,摸不着头脑地想,真见鬼。
  这群人给他的压迫感怎么比小森警部的也差不多了?真恐怖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警署,值班的警察一个个神色凝重。他们已经将初步的报告提交,涉及到恐怖事件,他们能处理的不过是一些外围的皮毛,重要的资料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虽然商业街的各个店铺中都有监控,但作为牵扯最深的警校一行人仍然要留下来做笔录。因表明了警校生的身份、表示第二天要赶回警校,警察虽然惊讶,但也同意连夜进行对他们的问询。
  因为人数众多,他们分到了不同的房间里进行笔录。这既是为了体谅狭小的面积,也是防止他们三言两语之间证词错乱的可能。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个房间。
  “没想到
  是未来的同行,“听了他们的述说后,警察感慨道,“我们原本也在想,在枪击案中挺身而出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警察钦佩的目光落在伊达航身上。无他,单看外表,伊达航的体型就能让人信服他是一名警校生:“话说起来,难道是你先站出来的吗?”
  “啊……那倒是没有,”伊达航摸了摸后脑勺硬挺的头发,“事实上,我们还在商量计划的时候,稻川同学就突然出去了……猝不及防啊!太危险了!”
  不愧是班长,说着说着,伊达航不赞成的语气越来越重:“她就不怕子弹吗?这样莽撞,实在是太乱来了!”
  “——实在是太乱来了!”
  另一间屋子里,山崎樋正拧眉训斥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人,“他手上有枪你也敢上去?你活不耐烦了是不是?”
  刚才的笔录里,降谷零一板一眼地说明了发生的事。抱着手臂倚在稻川秋椅子旁边的山崎樋在听到“秋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喝了半瓶酒,推开门走了出去”的时候就绷不住了。
  他的脸色极难看。眉弓下压,嘴角向下,这幅表情能把他的下属吓得魂飞魄散,偏偏眼前这被发火的对象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懒洋洋地答,“嘿。我这不是没死吗。”
  降谷零作为笔录的主力,讲述语速一直不急不管,这时顿了一下,转过来看她。诸伏景光也忍不住道:“如果不是子弹失灵,秋同学还有什么办法来躲开它吗?”
  哪怕刚才这事仿佛已经揭过去,现在又重提,诸伏景光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低得让人能意识到他在不高兴。
  他这人向来低调、不出风头,或者说沉稳得可怕——但在面对稻川秋这样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家伙时,诸伏景光居然也压不住火气。
  几个头一回见面的男人难得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气势汹汹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原本浮着降谷零讲述声的房间静了下来。稻川秋不得不和他们三个人对视:“……”
  “……”怎么回事,这么有压迫感。
  “……好吧,我知道了,下回不那么干了。”她败下阵来,给了一个敷衍的诺言。
  好一个下回不那么干了。
  降谷零看着她这张脸,没来由地冷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是在敷衍——可偏偏他不能拿她怎么样,混世魔女啊混世魔女。谁能将她奈何?
  这个认知像一把柴火一样,将降谷零的心噼里啪啦地烧起来。他不得不按捺下心神,将心思转向眼前的笔录,这才把今夜发生的事娓娓讲述。
  另一边,山崎樋瞪稻川秋瞪到眼睛发刺发酸,她无辜和他对视,甚至还有闲心笑了一下。
  这双桃花眼笑起来真好看,可惜山崎樋此刻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到底是熬夜两天的后遗症还是被她气的?他的太阳穴鼓鼓地跳起来,他真怕自己血管爆裂而亡。
  然后他可悲地认识到,哪怕他真死在她面前了,这混蛋也不见得会为他流一滴眼泪。
  你看,她连自己的死都不在乎。更何况别人的死活?
  山崎樋突然觉得自己和降谷零这群人也差不多。当真是兔死狐悲,过客哪过客。
  第19章
  同一片夜色下,东京某高级住宅区。
  黄昏时铺天盖地的火烧云预示了夜晚的不平静。凝而不发的乌云沉了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临界点,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倾洒雨水。
  屋外雨声沥沥。
  屋内,伏特加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原本有些放松的神情变得紧绷起来。“喂喂,”他低声斥道:“确定死透了吗?”
  对面传来基安蒂心烦意乱的声音:“应该。天太黑了,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我能确定有个人影就不错了,你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就自己去看!”
  “我怎么去看?尸体都被收走了!疯女人……算了,先不管这个,之前的结果出来了吗?”
  “别说了。我蹲了五天,一个人影都没有。守着个空房子有什么用?哈,你们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废话!有进展的话我们还用找你?……大哥?”
  伏特加烦躁的声音突然打了个哆嗦,无视电话那头“喂喂”的确认声,他手一抖,下意识挂了电话。
  “吱呀——”
  门短暂叫唤后被关上,男人携着屋外的雨水走了进来。他的长风衣向下滴着水,落在毛绒地毯上洇出暗沉的红色,淡淡的铁锈味填满了屋内的空气。伏特加跟着他有好些时候了,但当他扫过来一眼时,还是忍不住心脏发悸。
  琴酒。出身不明,年龄不明,冷酷、无情、残忍、恐怖。道上首屈一指的杀手,任务执行率近乎百分百,手段暴戾得让人畏惧,头脑敏锐地让人发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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