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草地上,人群里,大胆的学生低声怒道:“你怎么不讲信用!”
稻川秋看着他,眨一下眼睛,又一下。两次间隔的时间有点长,但因为眼皮开合的频率一样,所以可以归类为相同。
松田阵平看明白她的意思了。好一个稻川秋啊、被捂住了嘴也照样能说会道,“你的意思是你本来就想眨两下眼,只不过我松手早了对吧?”
稻川秋眨眼。没错。
松田阵平火气堵在胸间,上不来下不去。他又想发火,又想笑,因此表情极为矛盾,一张帅脸扭曲。
稻川秋默默掰他的手,仍然无功而返,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动用异能力。
……算了,还没到那种程度。
她保持着被捂着嘴的姿势跟松田阵平对视,期间松田阵平的手掌心越来越烫、越来越痛。
稻川秋像一块烙铁,滋滋儿发响,在他的手掌心烫出一个大洞。这个洞仿佛连接着他的心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松田阵平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他妥协性协商:“松开手了不要喊,点头或者摇头,能做到吗?”
她点了下头,松田阵平警惕地慢慢松开手,在看到她脸上的红痕时诡异地有点愧疚……但一看到她那副“我们有关系吗你看着我干什么”的表情,愧疚荡然无存,心情极度恶劣。
“喂,你还真打算和我们断交啊?”他不爽地开了个头,因为顾忌到正在上课,还知道压低了声音。
稻川秋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不是打算。我们已经断交了。喂,喂。同学,老师正在点你的名字。”
松田阵平还来不及为她的“同学”勃然大怒,就听到了她的下一句。与此同时,山本太郎疑惑的声音在操场回荡:“松田阵平?逃课了吗?”
“没有!在这里!抱歉刚才在系鞋带,”松田阵平萝卜一样从把自己地里拔了起来,应对台上老师的提问。
“通过调整炸药用量、结构和引爆方式,可以控制爆炸的效果,因此处理炸弹时可以从……”
问题不难,他应付得轻松,又漫不经心。
他的心神放在了别的地方。
身旁的稻川秋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她站在他旁边,插着兜,没有告发他刚才偷袭,也没有在意他。
好像他们只是恰好被分在了同一个组的同班同学、陌生人。仅此而已。
松田阵平咬紧了牙。
山本太郎对理论的掌握远远不及实践,因此草草结束这个过程后,便迫不及待地带领学生进入了实践程序。
学生们根据分组,面对面站到了桌子的两边,而桌子上摆着威力不大、却货真价实的炸弹。
“大家未来将会进入警界,走上保护人民、维持秩序、追查案件的道路,因此我们绝不能仅是学习课本上的内容、对着模型来研究。”
“如你们所见,眼前的炸弹都是真货,一旦引爆就会爆发出光和热,足够杀死某些小型动物。”
“但大家也不必担心,只要按照我的步骤来,你们就能够拆下人生中的第一个炸弹……在其中一人拆弹时,另一人务必认真监督,记住,你们的安全掌握在你们手中。”
山本太郎讲理论时枯燥催眠,面对实物,他身上却迸发了无尽的活力。炸弹对于他而言不止是工作物,更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即兴发表了一番讲话,接着开始教导学生拆弹步骤。
为了避免(不太可能出现的)连环爆炸,不同组之间分隔的距离很远,松田阵平和稻川秋分到了操场的角落里,隔着一张桌子面面相觑。
山本太郎举着喇叭到处走,学生们则兴致勃勃地上手,开始实行人生第一次拆弹。
松田阵平对这样简单的机械结构不屑一顾。他一直有在私底下进修,并且尝试过画设计图和制作……虽然后者有些违规操作,但确实让他的能力长进不少,现在只用看一眼,他就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他抱着手臂道:“你要先试吗?”
稻川秋其实也看不上这样简单的炸弹。她在港口黑手党的仓库里见过的炸弹不知凡几,无一不是能够炸毁高楼的烈性炸药。面前的炸药虽说对初学者算得上挑战,她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但如果说不试的话……
稻川秋想象了一下自己和松田阵平面对面站着,对方憋了半天、不得不说点什么的表情……有点好笑——不对,这不是重点。
“那试试吧,”她说。
她低头开始鼓捣炸弹。其实没什么好鼓捣的:它的结构实在是太简单了,甚至是中学生看点儿资料就能造出来的程度。只需要掐断线路就能阻止引爆。
她实在无聊,便掐断线路,拆开结构,将里面的炸药倒出来。完成这一切后,她又盯上了属于松田阵平的那份炸弹。
她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拆你的吗?谢谢。”
松田阵平的脸色一下又臭了几个度。他硬邦邦地说,随便你。
她如法炮制,把两份炸弹的炸药都倒出来合在了一起。如果说原本的炸药量能够杀死小型动物,那现在这些就够人类遭受重创、皮肤大面积烧伤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将炸药包成了一个球。
完成这一切后,她再也无事可干。而松田阵平也终于酝酿好了一切。
青年在一旁神情变幻不定,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化为竭力维持的冷淡和体面。他深深吐了一口气,语气极冲:“好吧!我什么都不再问,你想断交就断交。根本无所谓!”
他死死地盯着稻川秋的眼睛。
“——但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让我们死也死个痛快行不行?”
第24章
在黑卷发青年恶狠狠的、竭力变得冷淡,却掩饰不去受伤的视线中,稻川秋终于有了反应。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鬼知道她为什么随身携带打火机
——总之,她的左手举着能够将人重伤、甚至致死的炸药,右手举着打火机。
如果她两只手相触,刹那迸发的光和热,能够将她整个人都…
意识到这一点,松田阵平整个人好像被雪水打了满头满脸,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后背渗出了冷汗:“喂,你……”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稻川秋神情倒是很淡定。
明明炸药真的被点燃的话,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躲开,这人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意思。不如说她那双淡得像冬雪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过恐慌的情绪。
她甚至还有闲心扯了扯嘴角,对着松田阵平笑。
松田阵平于是切切实实地想起来,稻川秋是个疯子。
在外面枪击犯作案的时候走出去,面对着枪口不到十米也敢赌万分之一的概率;左右手一碰就能把自己的性命炸上天,死亡近在咫尺,偏偏却无所畏惧。
她对死毫无畏惧。
“你真的怕死吗?”他没忍住问出这个疑惑。
这个问题,上次诸伏景光问过她。稻川秋的回答是每个生物都畏惧着死亡;然而这次,答案又变了。
“死亡很可怕。但这只是对比普世事物。”
稻川秋没有深入解释这句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断交是因为我觉得不能继续和你们来往下去。否则很危险。”
松田阵平一头雾水:“哈?这算什么理由?你认真的?”
“当然,你也许感受不出来……但我能嗅到。”
“你是狗鼻子吗?”
“可以这么说。其实,我的鼻子比狗的还灵,我能嗅到的比它们的多得多了。”
“……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嘲讽你吗?”
松田阵平被这几句连贯的插科打诨带回了熟悉地带。这种相处方式,在过去通常出现在他和稻川秋之间,这让他放松了一点儿:“就算这样说,这理由也不正式吧……拜托,你编理由都不能编一个正经的吗?”
“你想要多正经的?”
“至少要手写一万字申请断交书吧?”
“太麻烦了,不要,”稻川秋一口回绝。
大概因为此刻两人的相处方式实在太熟悉……松田阵平一下子没了这几天他们的距离和疏离感。他抬腿过去,想给这家伙一点儿教训:“你……”
稻川秋在他靠近两步的时候伸出了手,手心的炸药被包裹在纸里并不牢固。
松田阵平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就见到这人一脸平静,“咔嗒”点着了打火机,接着逐步靠近炸药。
“……你不至于吧!不交朋友就算了,还非得把对方炸死?!”这也太地狱了吧!!!
松田阵平停住了脚步,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玩笑有时候也会要命,“我不过去行了吧,就站这里说……你先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这简直不像是个笑话。稻川秋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火舌晃动着,在空气中扭曲出波纹,这波纹不断向包裹着炸药的纸巾靠近,几乎马上就要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