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为什么,他们对待死亡,也这样的胆大呢?
稻川秋凝视着面前的铁门。
它被烟熏得铅黑,在火焰中朦胧明亮,简直像是地狱之门。
一旦打开这扇门,或许地狱就会降临。
“嘭!”
地狱之门被猛地捶响。
“你这家伙,在这种紧要关头开什么玩笑!”
第26章
明亮的情绪盖过了火焰,吭哧吭哧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金灿灿,晃眼得让人目瞪口呆。
伴随着这样的明亮,降谷零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从门后传过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
“——一想到你这家伙还被困在火里,什么死啊活啊的,根本就不会记起来啊!倒是你,糊里糊涂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稻川秋,你果然还好好的吧。你等着,等你出来了,我们再好好和你算一笔账!”
好恐怖的威胁!
稻川秋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垂眼看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情绪粒子,它们一团团地扑向她,披着难言的色彩,振发出令人振奋的笑声。
这种粒子,她曾经见过。
众所周知——好吧,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稻川秋很清楚,不同的情绪粒子之间有着极大诧异,哪怕是“惊讶”和“惊喜”,“恼火”和“恼羞成怒”,这样的相近的情绪——呈现出来的粒子也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够认出。
她站在人群中,情绪粒子扑面而来。
欢喜、雀跃、痛苦、哀伤、怀念、缅怀、怒气冲冲、兴高采烈、麻木不仁……
诸如此类的情绪化为不同的粒子,色彩斑斓地在她眼中跳动,又化为气味,张牙舞爪地占据了她的鼻端。
就像四色觉者一样,稻川秋眼中的世界与普通人大不相同。也因此,她很早就学会了辨认不同的情绪。情绪的颜色都被她记得很清楚,
唯一的错漏——也许是异能力防止她作弊——她看不出别人对“她”怀抱着的爱恨。代表着它们的粒子,颜色总是微微扭曲,更明亮些,也更难辨认。
她在凝神看着它们时,不免疑惑。
——你代表着的主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是爱吗?”
又或者是恨?
“你们爱我,又或者是恨我呢?”
喃喃的呓语,居然没有被火声吞噬,反而传送到了门的另一端。
而门的另一端,正好有人在凝神静听,不敢错过门内人的一点儿动静。
“这是爱,还是恨呢?”
这样疑惑的问句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先是一愣,接着大怒。
“稻川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会偷偷带了言情文库本小说在晚上读吧?!这就是你大早上迟到的原因?”
“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句,该说不愧是你吗?”
“混蛋!如果恨你的话,就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稻川秋!!!”
不是恨啊。
那难道是爱吗?
可是她没有马上死亡,也没有马上离开这个世界;然而,眼前的粒子又是这样熟悉,她不是曾经在母亲的——尸体——边见到过吗?
还是说一直以来都错了呢。也许不是爱,也许不是恨。是介于爱恨之间的第三种情感——
稻川秋一时之间想得入了神,没有注意,被大火撩了满面。烟尘在她脸上留下黑黢黢的痕迹,短发变得凌乱起来,她的衣服染上了黑烟,让她变得也灰扑扑起来。
她这时候反而像是合理地存在了这个世界。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锁舌在一阵顺通无阻的操作下
“嗒”得抬起了机关。萩原研二小心地转动锁关,将锁打开的时候,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几近虚脱,大口喘气。
“嘭咚!”
诸伏景光与降谷零默契合力,踢开了因为烧灼而有些变形的门。
门内的火仍然在燃烧着,且因为这股新鲜空气的涌入而烧得更加旺盛,但幸运的是,易燃物,也即是桌子堆积在仓库的另一边,并没有直接烧到仓库这头的人。
饶是如此,浓烟也已经灌满了整个屋子,让人看不清屋内的情况。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捂住口鼻就想冲进去,但马上就停住了脚步。
“等等……!”
“呼——”
烟雾晃动,绰绰约约露出了女生的面庞。
在背景通红的大火与朦胧中,她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烟尘,校服破破烂烂,头发被光影吞下,吐出金色的轮廓。在她的左侧脸处,一枚符文耳饰好似在发着微光,随着气流晃动。
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们,像宇宙的熵增,没有尽头,没有回路,不闪不避,又让人心悸。
有预感于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三人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
“……”
稻川秋一只手提着松田阵平领子,晃了晃:“这家伙昏过去了。但应该没事。”
等会,说的是这样的话题吗……
几人先是有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紧而又觉得庆幸:这样的话题还不好吗?在大火中同伴完好无损,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把昏睡的黑卷发青年架到肩膀上:“先出去再说。你们两个没事就好……”
稻川秋却没有马上离开,几人走出了门口,萩原研二想要把她拉出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她立在原地不动。
“怎么不走?”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稻川秋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时候问什么问题?好吧你问,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萩原研二好声好气地哄她,心里却跳出个倒三角眼睛的研二小人,抓着眼泪汪汪的秋秋小人打屁股: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稻川秋不为所动,挣开了他的手。
“不行。如果不能问出来,我实在无法安心。”
她说:“得不到答案的话还不如不走出这个门。”
“……什么问题?”
像是看出了她不得到答案不罢休,诸伏景光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
稻川秋就等着他这句话。青年话音刚落,就听到她极富天真、甚而吊诡的问话:“你们冒着生命冲进来想要救我的时候,对我怀抱着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感情?”
“哈?这是什么问题!你不要站在那里了,等会仓库被火烧塌了怎么办?!快点出来!”
降谷零第一反应不是敷衍过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诸伏景光也搭腔:“对啊,这样的问题什么时候问都可以,何必现在——”
“回答我,不要骗我。”
稻川秋歪了歪头,好像有一缕火焰烧灼到了她的指尖,几人的表情变得急切,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声音也从带有疑惑逐渐转变成无机质的问话:“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太诡异了、太离谱了、太突兀了。
萩原研二曾经被直面撞过一回,勉强镇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却没办法平静面对,两人夹着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同时露出了一丝裂缝:“你再说一遍?”
稻川秋毫不犹豫地重复:“难道你们快要爱上我了吗?”
“……”
萩原研二捂住了脸。不敢去看两个同伴脸上的表情。
怎么说呢。如果换一个人来问这样的问题——哪怕那个人是国民女星、绝世美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都好——得到的答案都会是斩钉截铁的“怎么可能”!
你是何方神圣哪?你哪里来的魅力让我们爱上你?你哪里来的本事叫我们为你倾心,你难道要说你是什么精怪,要来摄取我们的心?
——换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都会被嗤笑“你这家伙好自恋”。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哇!
偏偏站在这里的是稻川秋。
她不是自恋,也不是得意,她没有任何猜想着自己可能正在被爱着后的情绪。
她只是单纯的茫然,于是发出了疑问:
你们对我,是爱吗?
你们说了不是恨,那应该是爱了吧。
可我为什么没有死去、仍然存在于这里呢?
面对着她的眼神,不禁口干舌燥、动弹不得。种种诡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够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降谷零没有反驳,也没有马上承认。而是缓和了语气:“你觉得我们对你是什么感情?”
他本意是想用问题来拖延、好给他些时间来整理纷乱的思绪。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真的问到了点上。
女生侧脸被耳饰折射的光照出光斑,这光斑在她脸上晃动,或尔明亮了她思索着的眼睛。
“我们应该是朋友。所以,我们会一起上课、下课、分享便当。我们的关系循序渐进,我们至少是朋友以上。不是说朋友之上是爱的人吗?”
“可我分不清朋友和爱的人的区别。朋友可以是喜欢,而且这感情还不错。可是,爱——爱一个人,”她打了个哆嗦,“这很可怕。我绝不要别人爱上我。被爱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