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giotto猜想面前的小姑娘就是出逃的奴隶之一。
  他委婉地问:“你是一觉醒来,就从日本到了这里吗?”
  稻川秋听懂了,说yes。
  giotto又问:“你不是自愿过来的?”
  稻川秋心想莫名其妙,谁会自愿瞬移到另一个国家。
  她又点了头。
  giotto心里有数了。
  如果没有遇见,那问题自然也就放任流之。奴隶问题、走私问题……诸如此类的毒瘤都要在稳定之后才会考虑解决,彭格列虽然有整顿意大利的决心,目前却还仅是初始阶段,自身难保。
  giotto有想过让意大利变得更好,那就必须解决这些根植在人民生活中的不良细胞体。可现在,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这些都是没有遇见的前提。
  ——见到苦难之后无动于衷,和对着弱者的呻吟一笑而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既然面前的女生是意大利毒瘤的受害者,giotto又遇见了她,那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理了。
  哪怕将她带回彭格列的地盘、给她一份工作、让她有机会赚取足够温饱的金钱,都好过放她在这街道上孤零零地流浪。
  giotto微笑道:“入夜之后街道会很危险……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想,你需要和同伴进行交流?”
  他说的同伴自然是朝利雨月。同样来自日本,他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他不知道,两个人正在鸡同鸭讲。
  他觉得自己搞清楚了状况,正在伸出援手。
  而稻川秋眼里:用似是而非的问题告诉她她出现在这里和他有关。用威胁的话语迫使她跟着他走。
  青年脸上温润的笑容居然如此艰险。
  她握紧了拳头,无视了从他身上漫出的金色的光点——反正那肯定是他装神弄鬼的把戏——慢慢地,咬牙切齿地说,好啊。我跟你走。
  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然后找个机会反制他。
  giotto便一路上领着小姑娘回家。她看上去才十三四岁模样,好矮,绷着一张脸的时候脸颊鼓鼓的很可爱,手里攥紧了石头的时候气势汹汹,他瞥了一眼,总觉得脖颈发凉,反应过来后又失笑。
  他尝试用英语和她搭话:“你昨天一个人从船上下来,有遇到了什么人吗?怎么一个人走到了这里来?是不是迷路了?”
  他们遇见的街道离码头和贫民窟都很远,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到这里来的。
  稻川秋没听懂。
  她没有条件去学,仅有的几句英语已经耗光了她的全部词汇库。giotto这几个问题里她听不懂的词很多,又不想露怯,便点头、点头、点头。他说什么她都点头。
  giotto很细心地发现了她听不懂的事实,不再说话,走到了她的另一边,借着高大的身型帮她挡了挡吹得越发不平的夜风。
  他身上的斗篷倒是可以给她。只是他想她一定不会接受。既然如此,不如走在她身边,为她挡一路的风,也算另一种关怀。
  她发现这一点后,紧绷的脸似乎更加紧绷了。
  giotto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giotto以为自己乐善好施,带回了落单的小女孩。
  然而,落单的不是小女孩,而是大灰狼。
  在和朝利雨月了解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之后。
  giotto终于明白。
  她被他挡住了夜风、两个人并排走、脸色紧绷的时候,想的是。
  ——为什么他要走到这边?他看到我拿石子尖对准他了吗?该死!
  第66章
  见到朝利雨月的第一眼,稻川秋下意识:“考斯普累?”
  日本二次元文化盛行,街头上常能见到coser行走。在稻川秋的印象里,二次元是一群单纯(好骗)、善良(好骗)、天真(好骗)的人。
  朝利雨月穿着日本古制的和服,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神情温和,笑意如风,一举一动中皆透着君子之风。
  君子没听懂:“考斯…考什么?”
  稻川秋紧盯着他,他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词语,对此十分迷惑。他穿着一身的古装,但却十分习惯似的,举止间没有丝毫迟滞。
  giotto穿着西装,他们回来路上碰到的人穿着的也大多是西服,一眼看过去不会觉得过于突兀。
  朝利雨月的出现像是一支重锤,在她脑子上狠狠来了一记。
  她听到了胸口中发闷的咚咚脉动声。
  她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朝利雨月惊讶道:“什么年份?”
  “是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现在是国际时间的几年几月?”
  朝利雨月虽然疑惑,但还是告诉了她答案。这不是机密信息,她只需要出去一问,谁都能告诉她这里是十八世纪——他只是奇怪,这小姑娘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这里是十八世纪。
  她穿越的不止是空间,还包括了时间。
  稻川秋知道异能力的存在。但是,哪怕是最恐怖的、能够动摇国家层面的选择的超越者,也从未将异能力的触手伸到时间的领域。
  是什么让她穿越到这个时代?这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她还能够回到过去吗?
  一股无名凉气从脚底往上升,最后将稻川秋的脑子冻住。在接踵而至、无暇顾及的纷乱之中,她不知道应该先给自己悲伤、彷徨、痛苦,还是大笑、雀跃、喜极而泣。
  她紧盯着朝利雨月,尖锐地问:“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这种问题该怎么骗你……难道要让全世界的人都配合我撒谎吗?”朝利雨月不明所以地开了个玩笑。
  也许是这孩子逃出生天,之后对所有人都无法信任,过于警戒了。朝利雨月认定这一点后,试图安慰她:“你放心吧。奴役你们的那艘船已经被我们拿下,船上的人都跑了,现在你是自由的。”
  “如果你想要回到家乡,可以先在我们的地盘上打工赚钱,赚了足够的路费之后走正规的渠道回家;如果不愿意再回去,也可以就这样留下来,giotto那家伙把彭格列的地盘管理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朝利雨月说了一通,稻川秋抓住了几个重点。
  奴役,黑船,彭格列……
  她的眼神闪了闪,意识到对面的人擅自决定了她的身份。
  原来如此,把她当成了弹出来的奴隶之类的人……
  她问:“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之后再做选择吗?”
  “当然可以,”朝利雨月对他这位在异国遇到的同乡颇有好感,很愿意为她提供帮助。
  女孩站在他面前,赤着脚,脸庞脏兮兮,处于弱势,却干脆利落地扔掉了手中那块唯一能作为攻击武器的石头。
  她说,好。
  “那么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的庇护了。”
  很多年后朝利雨月都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原本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弱小的、需要庇护的、容易夭折的白花。
  可她在说“麻烦你们的庇护”时,眼睛分别是在说,我一个人就可以。
  ——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因为年龄过小,稻川秋被安排到后勤工作,负责看管仓库、巡逻之类的小活计。
  最初的三个月时间,她很低调,几乎不跟任何人往来。偶尔giotto看到走私问题会想起她,想起那个黄昏,但他太忙了,最多不过是问一句关于她过得如何,得到“不错”的答案之后便继续忙碌。除了朝利雨月想起她、会去找她聊聊之外,没人记得这个“小奴隶”。
  第四个月。
  意大利毗邻地中海,具有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日季节,水汽更加充沛,天气更加温和,绵绵的雨接连下了三天,负责看管仓库的人都变得懈怠,躲在雨落不着的地方打哈欠。
  骤雨转小,月光绰约。
  稻川秋也偷懒。她打着哈欠走过廊下,想要找个舒服些的地方睡觉。
  “哒、哒、哒、”
  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廊道间回弹,混着雨声变得好模糊。稻川秋的眼球往下移,雷声骤起之前、闪电落下之后,她看到雷光之间,她的身后多了一个影子。
  有人跟着她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直直地跟着她。
  “别动,”脖颈上多出一点冰凉的冷意,往下用力,她的血液渗出来作为威胁。来人说,“现在,带我去仓库的入口。否则你就死。”
  “……我知道了。”
  稻川秋举起了两只手,毫无反抗地转了脚步的方向,按袭击者的要求走。
  她的乖顺稍稍放下了袭击者的疑虑,后者维持着挟持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止不住得意忘形,道:“彭格列的看守就这样放松?”
  “因为我只是外聘人员,对组织一点忠诚都没有。”
  袭击者嗤笑:“你不用说这种话试探我。放心吧,事成之后,会给你留一条命的。”
  真的会留活口吗?——显然,他只是用这话来吊着她,但胡萝卜总是对驴有用,他满意地看到女生缩了缩肩膀,步子更加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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