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哒哒哒,”步子声在走廊中回荡,空洞洞的一团又一团黑暗。
  还没走到目的地。袭击者有些不耐:“你不会在耍我吧?”
  他毫不留情地把刀刃往下压,原本凝固的死细胞被新的血细胞冲开,她的脖子上渗出了更多的血液,虽然比不上路易十六,那也够普通人吓得痛哭流涕。
  她的声音却很平静:“快了。”
  他有些急躁:“更快点!”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静得不可思议,静得诡异:“急什么?”
  “你——!?”
  他的耐心到达了顶点,手下用力,但中途戛然而止了去势,没有丝毫停顿,他后退一步,猛地把人扯得更紧,牢牢卡住她的肩膀,免得她突然逃跑,更好地作为他的人质。
  他急促道:“我有人质!”
  “……”
  朝利雨月平静地说:“我看到了。”
  堆叠的集装箱之上,穿着和服的青年被天窗落下的零碎的月光照亮了如玉般温和的眉眼,下半张脸却沉在阴翳之间。他的手半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只要他想,他可以挥出这世上最快的一剑。
  但他没有。他说:“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朝利雨月,彭格列的守护者之一,来自异国他乡,实力强劲。袭击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偏偏就坐在这里看着她。
  终于,他找到了一系列事件中的端倪,恶狠狠地扯了一把稻川秋的领子:“是你?!是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
  稻川秋反问:“这里不是仓库的入口吗?”
  当然是。但她没说这里有一个朝利雨月!
  袭击者怒极反笑,很想一刀把她捅死。朝利雨月的目光却如千钧重,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幸好他还有人质在手。
  而且……袭击者眼睛一转:“你们是来这里私会的!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不怕我,原来背后是你!”
  “想要你的小情人活着,就让我走!不然我一刀割断她的喉咙,你哪怕杀了我也没可能挽回她了!”
  小人得志便猖狂。
  朝利雨月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你似乎对此志在必得。”
  袭击者冷笑道:“除非你一点都不在乎她。或者说你想试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
  不用多久,朝利雨月就做好了决定。
  敌人可以下次再抓,生命的逝去却注定无可挽回。既然事情还没有走到最糟的一步,他就不可能牺牲同伴,哪怕这位同伴至今对他并不热切。
  朝利雨月道:“好,我放过你,但你必须保证——”
  “还有第三种选择。”
  稻川秋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袭击者的刀上,她的声音冷得像雨中的月光,“如果你没有刀就好了。”
  “……”
  零星月光在她眼睫的遮挡下氤氲,从朝利雨月的角度看去,她眼眸中仿佛碎开一片宇宙。然而,袭击者的视角里,她的眼瞳看不分明。
  袭击者毛骨悚然,肌肉驱使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但我的刀还在我手上。”
  “嗯嗯,现在没有了。”
  “……?”
  她第一次尝试使用异能力。此前,她仅仅是试探,没有这样突兀地对敌,但到了危急关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坚硬难摧的刀面开始腐朽锈蚀。这速度很快,如同将一片绿洲的沙漠化时间放到整个宇宙长河变演得过程中,刹那之间,他手指抓空,喉咙错愕地发出了气音。
  “嗤——”
  抓住机会的和服青年自集装箱上跃下,挥出了一剑。刃面倒映惶惶光彩,青年身姿卓越。
  如同雨中的月影,刹那而过,剑光在昏暗的仓库中一掠而过,仅在空中留下视网膜上的痕迹证明它存在过。下一刻,这把剑已经错开了骨骼,浓郁的铁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来不及再发出一个音节,袭击者死去了。
  稻川秋站在原地,挡住了朝利雨月试图掩住她眼睛的手:“这算掩耳盗铃吗?”
  朝利雨月微微笑了,一本正经地道:“算人文关怀。”
  她转过身,尸体的血液蔓延到她脚下,她擦了擦沾血的鞋尖,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杀得太早了。我本来想用他练一下我最新学的捅刀技巧。”
  朝利雨月:“抱歉。”
  他向她伸出手:“去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练手的话,下次我再给你找几个对手。”
  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深,但两次割开,血液流得很多,沾湿了她小上半身。他指出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喉咙有点疼,她无所谓地说,
  那就去吧。
  然后提醒:“记得,我的对手。”
  他笑了:“知道了。”
  青年的手仍然摆在她面前,手掌朝上,手心的血管、经脉、弱点任由取走,仿佛邀请和示弱,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垂青。
  她看了一会儿,把手放了上去。
  他收紧手指,此时此刻他以为这不足为道,很快就会被他遗忘。
  然而事与愿违。
  后来,在失去她的很多年里,他竟都想起这一瞬间的,她的手中跳动的脉搏。
  “咚、咚、咚、”
  仿佛一条汩汩的溪流,穿越他生命的山野,他以为她会消失在某一个跌宕起伏,隐匿于某一个无名坎坷,可是一直存在,一直存在——
  直到山野的尽头。
  第67章
  阿诺德对此事的评价是:“或许她是间谍。”
  作为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阿诺德负责家族的情报部门工作,对于各种信息极敏感。他毫不犹豫道:“交给我审问她,我会将她的来历和能力都挖出来。”
  朝利雨月拒绝道:“她不是间谍。”
  阿诺德不置可否:“你如何肯定?哪怕你自诩参与了她人生的每时每刻,也无法信誓旦旦你了解透了她。何况你们认识了不超过三个月。”
  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内容却已足够讥讽:“你甚至说不出她到底来自哪里。”
  朝利雨月哑口无言。
  阿诺德的话尖锐却又无可辩驳。
  几个月下来,朝利雨月已经知道,稻川秋绝不是黑船上的奴隶,他们那天的初遇、giotto的猜想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但他亦不清楚她来自何方,就连她说的“日本”,他都抱有疑虑:她看上去不像是日本的土地能够蕴养出来的人物。
  君子相交,何谈出身。朝利雨月看出她对彭格列仍有戒心,无意说出自己的来历,便没有逼问过。反正他们的交流融洽就够了。她看上去也对彭格列没有恶意就够了——但这造成了一个事实:他对她的过去从前全然不了解。
  纵使如此,他也不愿意让自己承认的友人陷入情报部门的审查中。当下抹平了嘴角,与阿诺德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僵滞之时,giotto出来打圆场:“是我将她带回来,哪怕有问题,也是我的责任。何况她……”
  阿诺德丝毫不给首领面子,冷淡道:“没有‘何况’,在没有审查确定之前,我不会对她放下戒心。”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可以不让我审查她,但是我会一直用警戒的目光看待她,绝不会将她纳入同伴的一份子。
  “……”
  在彭格列家族,被云之守护者盯上,又没有洗清嫌疑,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giotto讪讪地和朝利雨月对视一眼,半晌,首领松口了:“好吧,我可以借口将她调到你的手下一阵子。但你不能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她。不管怎么说,阿诺德,是我邀请她来到彭格列。”
  阿诺德答应了。
  于是,这天稻川秋出门准备去仓库的时候,被朝利雨月拦下了。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和服,头发不很严肃地束起,披散着发丝,好像熬了个大夜,或者起了个大早地来找她。
  “有什么事?”她打了个哈欠,半醒不醒地问。
  朝利雨月开玩笑道:“你升职了。”
  她对此兴致缺缺:“加薪了吗?”
  “加了。现在你每天能多吃一顿饭。”
  “潜台词就是工作量也增多了吧?”
  朝利雨月失笑,但她说得又没错:“工作一开始总是困难的。习惯了之后就会变得轻松。”
  “偷换概念,”她看了他一眼,“工作量和工作难度是两回事……”
  口头上抱怨归抱怨,身体上她还是很识相地跟着朝利雨月去自己的新工作岗位。两个人穿过彭格列家族的族地,她被带着进入中心的城堡,看着空荡荡的还没有挂上装饰的墙面,她有些好奇道:“我要做什么工作?当你的同事?”
  朝利雨月道:“情报工作,你被安排在阿诺德手下,具体看他怎么安排。他这人有些严厉,不过只要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务,他还是很好相处的。”
  “阿诺德是谁?”
  “我们家族的云守。小秋,你来了这里三个月,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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