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稻川秋道:“你对你的剑有感情吗?”
斯库瓦罗略微晃神,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感情,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低低地道,不知怎么动作,竟跟上了他的速度,手指搭在了他的剑刃上,剑光凛凛如杀人月,但在她手中却像是顷刻晃过数十亿年,月亮已被恒星吞噬,薄如纸张,她屈指轻弹,“珰”一声,斯库瓦罗手心一空,剑柄并剑身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的动作亦随着手中剑的消失而错了一步,睁大了眼。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做到的?
没有了剑,斯库瓦罗近身体术亦不错,然而,除了剑术,他无意在其他领域与人比拼,一时间兴趣寥寥,停下了动作。
“你用了什么火焰?”他迫不及待地问。
在他的认知中,只有火焰——由自身迸发出的、超越自然的火焰,才能够将他手中的剑顷刻湮没。
对方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顿在了原地,似乎有什么更加紧急的、亟待解决的大事需要她去关注。
斯库瓦罗耐着性子,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半根冰棍躺在地面上,融化开的甜水在空气中漫出芒果的香甜。
斯库瓦罗:“……”
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好像手里抓着半根冰棍。
稻川秋缓缓回头,伸出了手:“赔钱。”
斯库瓦罗怒而笑道:“你只想说这些?”
稻川秋莫名其妙道:“那不然呢?你想要我赔你的剑?你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我,恐怕你还要赔我精神损失费。”
斯库瓦罗道:“赔又怎么样,不赔又怎么样?”
他只觉得荒谬,自己居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同这样一个人,因一根廉价至死的冰棍而纠缠。
刚才的交战中,他已经看出对方于剑术上没什么建树,仅仅是凭着古怪的能力消化了他的剑,这才占了上风。他没有同剑术上的弱者比拼的打算,勉强将“再来一次”的请求压下,将玛蒙找了出来:“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可不是故意的,”紫色斗篷身影显现在他身边的空气中,玛蒙假惺惺道,“你还真有点狼狈呢,让我看得入了神。可惜忘了录像,否则你不花大价钱,我可不会删胶片。”
斯库瓦罗啧了一声,并不同他计较:“你不是要把东西给她么。东西呢?”
“在这里,”玛蒙道。
他从斗篷中掏出一个盒子,送到了稻川秋手上。后者才接住盒子,便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又摩挲了一下。
古老的木盒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上面的海浪纹严丝合缝地填进了时间。
“你们是彭格列的人?”
她想起了之前配合reborn踏青时杀手说的,“初代的遗物”。
玛蒙不动声色地端详她,同时回答:“我们是彭格列独立暗杀部队的人,受沢田家光之托送东西给你。”
稻川秋“喔”了一声,开始解盒子的机关,同时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是两百年前的盒子,机关同现在的完全不同,一些诀窍已经失传,大多数人只知关不知如何打开。她却很娴熟,在盒子边缘摸索机关的动作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
玛蒙道:“一看到是你,就知道是你。”
看过彭格列家族史的人,一定对她这张脸望之难忘。说来是很奇怪的,十八世纪的绘画风格失真、夸张,怎么偏偏这样清晰地画出了她的特征呢?玛蒙曾经翻过彭格列的家族史——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利益的收割:谁知道有没有一天他会靠着这上面的情报赚钱?他飞快地翻过了书中的照片页——死人是没有价值的,着重看后面的内容,看完之后再没有打开过那本书。
他对那上面的文字资料如数家珍,对照片觉得模糊。对泽田家光语焉不详的“看到了就知道是她”的形容,他一开始发笑,后来偶然在并盛町中叫到她,震惊地以为世界重置回到两百年前。
她这双铅灰色的眼睛在时光中熠熠生辉,哪怕油画变得黯淡,也不掩主人的风采。
现在这双眼睛茫然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个还留着啊,”她说,“我还以为早就已经丢掉了呢。”
玛蒙于是想起了被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没错的,彭格列家族史上写着的:
“初代们竭力保存着她留下的奇异的馈赠,明明知道不可能,却仍想将它送到她面前,看看她那时脸上的神色。”
初代们没有看到的,他看到了。
玛蒙将斗篷压下,遮住了眼睛,同斯库瓦罗一道走得远了,留下稻川秋一个人沉浸在盒子中。
泛黄的玻璃,停止走动的时针,镶嵌在表盘上的红色的、小小的、簇成丛的果实和振翅又凝固的飞鸟。
——一支早就停止了走动的现代电子手表。
稻川秋第一次穿越的时候,身上最值钱的是手上的手表。那是她妈送给她的七岁生日礼物:说是礼物,但应该只是商场搞活动中了奖、正好她又幸运赶在这个时间生日,才顺手给了她的廉价货色。
表带很长,而且是金属制的,挂在小孩手上不免嫌长,看上去很是累赘古怪。稻川秋却不嫌弃,仍然戴着她,直到穿越那天。
手表用的是纽扣电池,穿越之后续了好长时间的命,同时给了她一点慰藉,叫她知道自己不是发了疯,也不是癔症:她确实来自另一个时空,这个手表就是证明。
但这个时代还没有手表。
朝利雨月说这像一只小钟,阿诺德怀疑这是间谍暗器,蓝宝说那也太酷了给我玩玩,g熟了之后提醒她不要在外面把它露出来,否则所有人都得猜她的身份,她说,猜我的什么身份?
“当我们是傻子吗?”他不客气地说,“猜你来自一百年以后。”
她大惊失色,giotto看着她的表情笑了。
他们当然知道她不来自于这个时空。这是显而易见的:她对雨月所说的日本很了解,后者却总是对她偶尔的形容感到迷茫陌生,她偶尔蹦出的字句其实同这个时代的不同,在轻微形变之后仿佛来自下一个世纪,她实在很不会掩饰,叫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她大惊失色完,讷讷地说,你们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d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听了这话不客气地嘲笑她,把她供出去干什么?她这小身板够人家研究的吗?
她追着d打,后者消失在迷雾中,然后伸出手按她的头压制她作乱的手臂:“nufufu……幼稚。”
到底谁幼稚啊!
纽扣电池毕竟储电量不大,手表在她穿越的第二年停止了走动。指针停在零点零零分,也算寿寝正终,她看着它颤动着死掉了,觉得自己和现代已经割席,或许自己就要在十八世纪的彭格列活一辈子。
第四年,她把它送给了giotto,让他帮忙保管。
“为什么要送给我们?你不是最喜欢它了吗?”
青年迟迟没有接过手表,而是问她。
她难得觉得不自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圆,又画了一个。
“哼,你们肯定觉得我随时会有消失,我知道,”她说,“但我才不会呢。把这个送给你们,你们会高兴一点吗?”
giotto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稻川秋其实看什么都很清楚明白。只不过大多时候她装傻,假装自己蠢得什么都看不出来,装得久了把自己都骗了。其实她从头到尾,当然什么都知道的啦——她可是稻川秋啊。
她装傻只是因为装傻更符合她的利益罢了。不看不动不去想,世界就维持一成不变,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的真情流露。这都已经是她来彭格列的第四年了。
giotto接过钟表,装进一个漂亮的木盒子里,说帮她保管。他开玩笑地说,哪怕你真的又跑了,只要几百年之后彭格列仍然存在,你就还是可以找回它。
她别扭地说才不会再跑,就让这表在这盒子里呆一辈子吧。
……
手表在盒子里呆了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两百年。
最后又送到她的手上。
已经显得老旧过时的款式,不管是红果还是鸟儿的图案都磨损变得黯淡,可是它居然还存在着,送到她手上。
她将它戴回手上,指针指向零点零零分,也许是错觉,她觉得时间走动了。
盒子里有一张纸,她拿起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不同的字迹写下了同一句话。
“指针再次转动,我们将会重逢。”
第88章
稻川秋前往沢田宅中做客的时候,据说前往南极挖矿的沢田家光回来了。
这个大咧咧穿着矿工服、临回来前借着意大利狭长的海岸线将自己晒得黢黑的男人一进门就惹得鸡飞狗跳,沢田纲吉很是震惊他的回归,反应过来之后给他介绍家里的客人。
“爸爸,这是我的朋友……”他挠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