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于是夏梨也自顾自说下去:“大概就是因为没能如愿去索菲亚吧,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对网球不怎么感兴趣了,也没能就此成为职业运动员,家里人又不催我找工作,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过,我的水平好像也不到职业的程度哦?”
  她咧嘴一笑,满不在意似的抽出旁边的一把网球拍,动手拆开缠得很紧的绑带,一圈又一圈黏糊的白色绑带盘绕着堆到地上。
  “说不定,我一直都不喜欢网球。想要待在好学校需要一技之长,我不擅长读书,所以家里人送我去学网球——这可比别的需要天赋的运动简单多了。小怜玩过网球吗?”
  “没有。”
  “那我以后教你吧。”
  啪嗒啪嗒。最后一圈绑带也被拆下,露出光秃秃的把杆,看起来实在不精致。五条怜本以为她会换上新的绑带,没想到拆完之后她什么也没干,把网球拍往边上随手一丢,又开始叹气了。
  “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完全无所谓啦,又自由又开心,不是吗?但同龄人就爱对我指手画脚的。他们总觉得自己走上了和我不一样的道路,所以比我更厉害一点,拥有了可以对我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资格。真讨厌。”她做了个鬼脸,“还会老是说我挑男人的眼光很烂,真是的!这次我要带上甚尔一起过去,让他们没办法再嘲弄我的眼光!”
  “啊哈哈是吗……”
  带上甚尔这种人反而更加证明你的眼光很烂吧!
  第30章 一款非常没品的软饭男
  当“甚尔”和“眼光”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时间,足够引起一场小小的化学反应,在五条怜的大脑中炸出了一堆记忆。
  比如像是一整个冬天都懒懒散散窝在被炉里,连门都不愿意开的寄居蟹甚尔。
  又比如清水煮乌冬面也能毫无怨言地吃下去的如苦行僧一样的甚尔。
  再比如只偶尔坐在婴儿床边不耐烦地哄哄禅院惠的状似黑熊的甚尔。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于弄坏洗衣机差点被赶出家门、好心安慰结果被反说一句“现在不是比较谁更痛苦的时候”,种种之类不愉快的碎片小事。
  也就是说,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一堆烂事。
  而这样的甚尔居然能够把夏梨钓得心甘情愿,真不知道平日里究竟下了怎样的苦工。
  五条怜努力撇开脑海中不停放映着的糟糕回忆,心情相当复杂。
  说实在的,她好想坦白说甚尔压根不是什么好男人,也许夏梨能够因此收一收她的恋爱脑。
  但身为关系良好的兄妹俩(至少在夏梨面前他们是这样的身份),趁着本人不在就说对方的坏话,未免太鸡贼了,她的良心过意不去。
  更何况,照烧汁拌乌冬面的味道也悄悄地回到舌尖了,过分寡淡的滋味足以让剩下的那点理智也疯狂动摇。她艰难的点点头,很费劲地挤出了一句“是呢是呢”,话语都在心虚地发抖,还好夏梨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吐露完了这点小小烦恼,夏梨显然觉得畅快了不少,搂着完全没能在这场抱怨中起到半点左右的五条怜,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像在爱抚一只小猫。
  “哎呀,有妹妹果然好呢,什么都能说。”她感慨似的说,“我要是也能有妹妹就好了,可惜在家里我才是妹妹。”
  “唔……”倒是和五条怜自己的身份一样了呢,“我觉得能有哥哥就挺好的。”
  夏梨甩甩手:“因为小怜你和甚尔关系好嘛。”
  真不好意思承认,五条怜刚才说的哥哥可不是甚尔。
  “我和哥哥差了十几岁,成家立业之后,他更觉得我是小孩子了,根本聊不到一块去。”她嫌弃地努了努嘴,“他对我的感情就像爸爸对我的疼爱一样。虽然我是很喜欢爸爸没错啦,但再来一个可就太麻烦了,你说是不是?”
  “是呢。”
  是吧,反正五条怜也不知道,毕竟她连半个父亲都没拥有过。
  她倏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夏梨也没有再吱声——在一吐为快之后,睡意就赶上来了,她现在只想去补觉,毕竟她可不能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同学聚会上。
  夏梨拍了拍五条怜的肩膀,轻快的脚步声噔噔噔地消失在了楼上,五条怜没有回头去看,但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披着的丝绸晨袍会甩动出怎样优美的柔软曲线。
  天彻底亮起,五条怜还是没有睡意,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不愿意动弹,好像也动弹不了,明明海绵沙发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流沙。
  拆散的网球拍还在地上,她拼不回来,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迟钝地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冲浪客都开始征服大海了,她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应付马上就要开始哭闹起来的禅院惠。
  以后的日子也要一直这样了吗?只在某个短暂的瞬间她才再次思考起未来。
  没有思索太久,她很快就中断了思维。
  未来太远了,她果然还是别去多想为好。
  一直睡到临近中午,夏梨才急匆匆下楼。预约了美发沙龙,她快要迟到了。
  “小怜也一起去做头发吧?”弓身,她穿上细绑带的高跟鞋,笑着挑起五条怜耳边的一缕发丝,“你的头发乱糟糟的。”
  “是、是吗?”
  五条怜不自在地笑了笑,想要用手抚平耳边的碎发,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离开家时短短的妹妹头,在一整个冬天与大半个春日的熏陶下,已经长了不少,尤其是刘海,原本还只能浅浅地盖住眉毛,如今居然已经戳到颧骨上了,发梢也触碰着肩膀,不像夏梨那精致且富有光泽的华丽卷发,她的脑袋一看就是好久没有打理过的模样。
  话虽如此,她的头发本身倒不算多么凌乱,只是没有那么那么柔顺而已,大概是发质本身的原因,即便每天都腾出时间来好好梳理,也总还是会有几根发丝翘起来。仔细想想,五条悟的头发也是有些翘的,那么她拥有一头不齐整的发丝,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五条怜把发丝拢到脑后,想要藏进衬衫里,毫不意外地失败了,于是她只好继续保持着笨拙的笑意。
  “不用了。”她不自觉低下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是吗?好吧。”夏梨看起来不太能苟同她的说法,不过也没提出更多异议了,拍拍她的肩膀就准备出门了,“待会儿麻烦提醒甚尔,记得及时来沙龙接我。你在家小心一点哟。”
  “嗯,我明白了。”
  “如果一个人想出去玩也没关系的。虽然已经当妈妈了,但人总要享受独处的时间嘛!”
  夏梨说得好豁达,可惜让人听得好别扭,更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五条怜感觉自己的愚笨的笑容都要添上更多的尴尬意味了。
  就这么僵硬地笑上一分钟,她就可以收回嘴角的弧度了。夏梨已经匆匆跑出门,开着保时捷消失在海滨小路的尽头。五条怜立刻地变回一如既往的平淡面孔,速度之快,让她莫名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变脸如翻书的邪恶反派,罪恶感也要随之冒出头来了。
  ……要不还是,再维持一会儿微笑好了?
  不不不,对着没人的空气笑,那多怪呀!
  她在心里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斗争,到最后也没能做出一个准确的决定,只好灰溜溜钻回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快乐爬行的小海胆。
  真不知道禅院惠是怎么来到地上的,明明刚才他还安睡在低矮的婴儿车里呢。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显然是解放了他作为灵长类生物的天性,小海胆又爬又滚,咯咯地笑着,欢快到没有边际。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五条怜只感觉自己的头发也要竖成海胆模样了!
  赶紧冲过去,先把小海胆拾起来,先浑身上下打量几圈。很好很好,毫发无伤,小海胆本人反而笑个不停,以为被举高高的新的游戏,更加痛快地晃悠着四肢,过分有劲的小身子差点让她抱不住,费了好一番劲才把他安回婴儿车里。
  人总要享受独处的时间……这话说起来挺轻巧,可她还背负着照料小屁孩的职责呢,要是一不当心搞出什么乱子,她绝对会被连夜请出家门的——尽管她现在的人物设定是少女妈妈。
  “还是你最幸福了,不是吗?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五条怜把意图从婴儿车里逃出来的小海胆捞回去,安静不了几秒钟,他又伸出肥硕的小手臂,想要出去探险了。没办法,那就再捞一次吧。
  “要是你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你也能尝到人生的苦涩了,对吧?”
  这话说出口了,五条怜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其实“好像”一次大可以删去,她确实说得过分了。恍惚了一下,小海胆又要翻出去了,她不再阻拦,抱着他坐到宽敞的沙发上。
  “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好吗?”她告诉禅院惠,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所以我说的什么话都不会实现。你就在沙发上玩吧,我会看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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