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啊。”他恼怒地转头,毫不意外地又被纸箱挡住了视线,气恼感一下子没了归处,抱怨的话语也显得软绵绵的了,“小心一点啊你。”
纸箱哆哆嗦嗦:“抱歉抱歉……我会当心的。”
他推开门:“好了,往前走吧。”
迈进家里,终于能够放下碍事的纸箱,也总算能够看到这个家的模样了。五条怜揉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意外的,这间房子又大又宽敞,带着一点油漆的刺鼻臭味,但这并不要紧。正对客厅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东京塔在诸多高楼之间露出一抹尖锐的红色。
而在这扇窗户的内侧,是空旷到一件家具都看不到的、装修痕迹少得可怜的、只比毛坯房好上一点的——主要好在至少铺了地板刷了墙壁造了吊顶——空空如也的、过分崭新的,他们的家。
五条怜左右望了望,又忍不住去看甚尔的表情。没想到在他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点点的意外的后悔。
“失策了!”他扼腕叹息,“应该和那老头子说好,要一套精装修的房子才对!”
“……”
狮子大开口地要了一套超好地段的大平层不说,居然还想要挑挑拣拣。甚尔先生,要求很高呢。
她暗戳戳地在心里想着,当然是没把这些念头说出口,只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连床都没有呢。”又环顾了一圈,五条怜发现了这个噩耗。
甚尔瞄了眼手表,轻轻咋舌:“家居店现在都已经关门了……算了,今晚暂且将就一下吧。先吃饭再说。你想吃什么?”
话题一下子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匆忙回过神来:“你问我呀?”
“我总不能问惠吧?”
“唔——您说的是。”
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嘛。
五条怜想了想,很认真地琢磨着,可惜大脑一片空白,得不到半点灵感。
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没有吃太多东西,可她不太饿。估计是早已饿过了劲,连饥饿感也被消化掉了。
想不到合适的答案,她只好讪笑:“什么都可以。”
“……我还不如不问。”
甚尔叹气,结果选择权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操劳了一天,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要用肉来消除疲惫。暂且先把禅院惠放在家里——毕竟这小子可不愁吃的。
“把惠惠一个人放在家里不要紧吗?”五条怜总有点担心,“是不是有人看着更好呢?”
甚尔摆摆手:“最多就一个钟头,有什么要紧的?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别被保姆宠坏了。”
“……哦。”
虽然有点不满,但他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总之下楼逛了一圈,街对面的寿喜烧小店还在营业,简直是完美的选择,干脆不再多纠结,直接步入了店里。
看起来门面小小的店铺,内部倒还算宽敞。点了一份和牛寿喜烧,再豪横地追加了三碟牛肉。这家店以优质的谷饲和牛最为得意,店内挂着的小电视都在播放谷饲牛的饲养纪录片。
等待寿喜锅上桌的时间乏味无趣,甚尔和五条怜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聊,只能无聊地盯着电视,旁观谷饲牛的成长过程。
“我们的牧场位于北海道,引进优质国产肉牛品种,选用当地原产的谷物饲料,根据科学饲养法,为每一头牛搭建面积最为适宜的饲养空间,定时播放舒缓音乐,让每一头牛都生活在愉快满足的环境之中。”
还能听音乐呢?比她过得幸福。
画面上,棕色的或是黑色的谷饲牛整齐地排列在方格的围栏中,低着头,在食槽中啃食干粮,并不宽敞的空间只能允许勉强转身,它会不会认为世界只有这么大?
五条怜没由来地想。
寿喜烧上桌了。雪花纹路的牛肉切成薄片,叠成弧形,在蔬菜与豆腐上铺成漂亮的圆圈。店员点燃炉子的火,咕嘟咕嘟声中,雪花般的脂肪融化成半透明,粉色的牛肉一点一点转为棕褐色。屏幕上的牛依然吃个不停。
“优良的品种、优质的饲料、科学的养殖方式。优秀的一切,只为打造出最为骄傲的国产牛肉。”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牛还在吃草,牛肉已经熟透。脑海像是响起了咔哒一声。
……是了,是谷饲牛啊。
华原夏梨,也是一只谷饲牛。
五条怜眨眨眼。
她想明白了。
那是一只用大量的金钱和有限的自由饲养出来的、有朝一日会被端上餐桌的谷饲牛,所以夏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因为在出栏之前——在父亲将她嫁去大阪之前的每一秒钟,都该是幸福的。
想明白了,饥饿感好像也回来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拧出酸涩的“叽——”一声。她拿起筷子,这才发现面前的一坨牛肉居然在悄然之间消失无踪了。
与此同时,甚尔夹了一大筷子的牛肉,正准备把战利品放进碗里。注意到五条怜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笑出了声。
“现在活过来了?”他说。
五条怜不懂他的意思:“我刚才也不是死的。”
她伸出筷子,不由分说地夹走了甚尔筷子里的牛肉,像是怕被追责那样飞快地塞进嘴里,把脸塞得鼓鼓囊囊,如同仓鼠。
甚尔惊了。
“你这家伙,怎么老爱抢我的东西吃?”他不满地撇着嘴,“护食吗?”
护食大概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五条怜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嗯!”
“啧……”甚尔重新夹起一大筷子牛肉,嫌弃地说,“受不了你。”
受得了或是受不了,他们都坐在一次吃完了一整锅寿喜烧。而那骄傲到能在电视上不停循环播放的谷饲牛,吃起来好像也不算多么特别。
说不定只有虚有其表。五条怜想。
慢悠悠走回家。路过鲷鱼烧小店,她的脚步慢下来了,倏地被甚尔甩在身后。正想追上,他也停下了,回过头看她。
“干嘛不走了?”他问。
依然停在鲷鱼烧小店的档口前,她干脆说:“想买鲷鱼烧。”
“那你快点。”
“好!”
快快地点单付钱,刚出锅的滚烫鲷鱼烧来到了手里。五条怜小跑着追上甚尔。
“哎。”甚尔指了指她的鲷鱼烧,“分我一点。”
“……哦。”
早知道他也要吃,就多买一个了。
五条怜藏起这点不情不愿,捏住鲷鱼烧。轻轻一掰。鱼头鱼尾分成了非常不均匀的两半,巨大的鱼头和小小的鱼尾,对比有点过分鲜明了。
所以,哪一半归哪一位呢?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且相当没有价值的问题。
第45章 你的自我认同感是?
拳头大的鲷鱼烧脑袋和三指长的鲷鱼烧尾巴,怎么看都是好不平衡的分配。五条怜懊恼着自己的垃圾手艺。
要是能够掰得再平均一点,哪还用得着苦恼谁吃哪一半这种烦心事呀!
可惜没有“要是”,而且她也没有精准切分鲷鱼烧的自信。再来一次,说不定反而会分得更加不平衡呢,她想。
现状无法改变,还是想想怎么处置才比较合适吧。
五条怜已经开始权衡起这两块鲷鱼烧的优缺点了。
鱼头部分的鲷鱼烧最大块,裹着一大团红豆馅,是毋庸置疑的最佳选择,但红豆馅里还藏着滚烫的热意,要是不小心,保不齐会被烫到。谁都不会喜欢舌头隐隐作痛的感觉吧。
至于鱼尾部分嘛,尽管只有小小的一点,却被烤得很脆,一口下去肯定咔咔作响,绝对是整个鲷鱼烧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就是体积实在太小了,就算吃的精光,也还是会觉得好不满足。
所以,该选哪个才好呢……
纠纠结结的心思还没得到一个着落,很快就被打破了——甚尔伸手过来,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拿走了最大块的鱼头部分,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大口,被烫到差点喷火。
“烫死了!”他嚷嚷着。
五条怜盯着一脸狰狞的甚尔,心情复杂。
该怎么说呢……她还以为自己能先选呢,毕竟她才是那个付钱买下鲷鱼烧的人嘛(虽然仔细想想她的钱也全都是甚尔给的),却被甚尔抢走了先机,还被拿走了最大块的部分(虽然要她先选的话八成也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把大块鲷鱼烧拱手让人),怎么想都有点不甘心。
在看到他被烫得呲牙咧嘴之后,她又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点窃喜的坏心思,明明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她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地开始抽搐起来了。
不行不行,真的不能笑出来呀,这太不礼貌了!
甚尔瞥了一眼她刻意板起的面孔,真是好奇怪的表情。
“看我吃瘪有这么高兴吗?”他好无奈,嘴角都垮下去了。
“没有没有!”
“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总让别人去猜你在想什么。很烦的。反正我是没有闲心去猜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