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必须承认,这不算是很愉快的初次见面。后来究竟是怎么成为关系还不错的兄妹的?也有点想不起来了。
回过神来,她已经变成了跟在五条悟身后的小小跟屁虫。
虽然这个家的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虽然大家都当她是棺材子而厌恶她,虽然她渐渐地长得不再像是阿悟,但只要和阿悟走在一起,一定什么都不用害怕吧。
“从此以后。”
颤颤巍巍地站在家主的面前,五条怜知道计划失败了。她彻底不像五条悟了,从空洞的双眼中就能看出贫乏无能的本质。谁也不会再轻易上钩。
而且,五条怜已经成长为了很了不起的六眼。
她没用了。
所以家主说:“从此以后,你就做回五条怜吧。”
从此开始,她才真正地成为了“五条怜”。
从那之后,她的老鼠被踩死,她捡到了戒指,但家主看她就像是在看被踩死的老鼠。然后……
“然后我受不了那个家,就逃走了。”
五条怜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那些一点都不想说出口的事情,也总算是说到了尽头。
“虽然诱因是戒指,但……就算是没有那枚戒指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吧。我在那里呆不下去。”
总有一天会是哪天,她也不确定。如此想来,或许捡到了那枚戒指、被家主视作虫豸,也不算什么坏事了——现在可比留在五条家好多了。
“哦。这样啊。”
甚尔漫不经心地说。
他好像听得不太认真。早知道这样,她也别说得那么详细了。
五条怜心口闷闷的,好一阵难受,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受什么。她只能用力地喘息几口气,努力让瘪瘪的胸腔重新鼓起来。
“所以。”
甚尔再度出声,吓得她瞬间打起精神了:“您说您说。”
他眯起眼,斜睨着打量她:“干嘛突然怎么谄媚?”
“呃——”
谄媚吗?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五条怜摸摸脸颊,好不自在:“因为我,尊敬您?”
“嚯哟!”他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尊敬我这种人?”
“您不值得尊敬吗?”
甚尔想说“当然了”,可一低下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很空洞的眼睛——她的眸子总像是蓝洞,区别是蓝洞里一定藏着无尽丰富的秘密,而她的眼里只漂浮着空空荡荡。
很空洞,但在看着她时,却分外认真。
于是,他的回答好像也跌进了这片深蓝之中,无法说出口了。甚尔耸耸肩膀,不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了。
“所以。”他把扯远的话题重新拽回来,“你们家前代的六眼早早地就被诅咒师杀死了?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果然,他在乎的重点也是“六眼”。五条怜不觉得意外,至少她认为自己不需要意外,可心脏还是不甘地突突突跳动着。
“对。”她轻轻点头,“这件事,就连五条家的人也很少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悟告诉我的。”
“也是。”
差点忘了,眼下就有一位了不得的六眼存在呢。
甚尔能想到为什么这出替身计划失败了。
五条怜太不像是六眼该有的模样了,从气质到能力,就连举手投足之间畏畏缩缩的小习惯也透着别扭。看来看去,大抵就只剩下一张脸还算像是五条悟了吧,虽然根据本人所说,这点相似也已经伴随年月磨灭了。
说起来,六眼长什么样子来着?想不起来了。甚尔让她抬起头,试图从她的面容中重新构筑出对于五条悟的印象。
“怎么说呢……”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多少还是有点像的,因为你们是兄妹吗?要成为六眼替身这件事是在你出生后就决定的,那时候怎么保证你们的长相完全一致——你们又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确实,她与五条悟的关系,充其量是来自于同一个家族的手足。真没想到甚尔还记着这一点。
五条怜有点不想回答了,或者说点别的什么搪塞过去。可其他还能说些什么借口呢,她想不到。
好像,只能坦白地说了。
“术式吧。大概。”话语和她的脚步一样僵硬,一点一点迈到电梯前,甚至忘了要按下向上的三角形小按钮,“以前听家里的下人说起过,似乎是曾找来了一个诅咒师,让他把我的脸变成了和阿悟很像的样子……所以现在变得不一样了,是因为术式的能力在减弱。”
就像是镀在表层的金箔一片一片掉落,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石头。
如果下人们的传言都是真的,那如今她与五条悟一切的不同,全都是因为真实的她正在显露。
这个可能性有点糟糕,所以她不爱去想——连带着连整个五条家都不愿意去回忆了。但她怀疑甚尔还会再追着问。
“您对五条家的事情很好奇呢……”她小声嘀咕。
终于想起等了好久电梯都没来,她抬手轻按向上的小三角,听到甚尔轻轻哼了一声。
“忘了吗?”他歪着脑袋看她,“我说过的,我爱听御三家的腌臜事。”
是了,是听他这么说过。
“对你来说,御三家的腌臜事是‘情报’吗?”五条怜不觉得这份爱好纯粹只是来自于对八卦的渴望。
甚尔耸耸肩,不置可否:“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好。”
“是嘛……”
“还有,你现在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所以别再嘀咕其他人的事情。我听了会觉得烦。”
“……明白。”
没关系,她也不想再说了。
叮——电梯落回到底层。步入其中,轿厢门即将合拢,五条怜想起一件不算很重要但也绝不渺小的事情。
所以,自我认同感该怎么办?她的自我认同感应当是什么呢?
这个最应该纠结和讨论的问题,好像轻而易举地就从今日的话题中溜走了。
五条怜抬起头,注视着甚尔宽阔的背影。
甚尔的自我认同感,她也还不知道。但如果问了,他一定会扯开话题。
这个男人,到底是否存在着“自我”,或者“认同”呢?
她没有答案。她想她找不到答案。
“你怎么又磨磨蹭蹭的?”甚尔用手撑着门,回头看她,满脸嫌弃的,“做事太慢了吧。”
啊,一不小心想了太多,脚步都慢下来了,被他狠狠甩在身后,也难怪要被嫌弃了。
五条怜小跑几步,冲进门里。
“来了来了!”她急匆匆说,“下次一定不磨蹭了!”
甚尔努嘴,把门关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吧?”
“啊?”是吗?她想不起来了,只好尴尬地笑笑,“哈哈哈——”
“嬉皮笑脸。”
“哦……”
她收起嘴角的弧度,一声不响。
还是别笑了吧。
空空荡荡的家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漆黑,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摸索着走到客厅,看看谁在婴儿车里的小海胆,五条怜松了口气。
现在没人能照看禅院惠了,出门这件小事也变得提心吊胆了,真叫人苦恼。
咔哒——甚尔终于摸到了开关。平淡的浅白色灯光洒下,倏地把宽敞的新家照亮。
“想想今晚睡哪儿。”双手叉腰,他四下环顾着,“你还是要住在这里的,没错吧?随便挑个房间当你以后的卧室好了……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窃笑起来——说别人嬉皮笑脸的他,倒是有随意偷笑的权力呢。
在窃笑声中,他说:“这次可没有楼梯间给你选了。”
第47章 最糟糕的一晚睡眠
不用思索,*也不必纠结,更加用不着担心自己会不会想多了,甚尔的这句“这次可没有楼梯间给你选了”,绝对就是对她早前选择了楼梯间当卧室的嘲弄!
五条怜涨红了脸,连耳朵都在隐隐发烫,而这绝对是羞耻感造成的杰作。
“……我知道这里没有楼梯间!”她逞强般替自己辩解,“再说了,楼梯间什么的,我早就已经住腻了!”
“是该腻了。”
甚尔挠挠头,皱着脸说,显然是回想起了昨晚委屈巴巴地缩在那个小房间里待了一整晚的糟糕经历。
“那里挤得要命,真不知道你怎么睡的。”他嘀咕着。
挤吗,她怎么没觉得?
用不着琢磨太久,她很快就找到答案了:“因为我没……”
才说道一半,她的话语突然停住了,表情也僵在脸上,看起来真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甚尔挑了挑眉,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偷笑,追问道:“没有怎么?”
“没、呃……”啊啊,现在连脸颊都开始烫起来了,说出口的话语哆哆嗦嗦,“因为我没您长得高……”
她的声音一点一点轻了下去,消失到了不知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