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唔,对不……啊不对。”她飞快地撤回了一句道歉,“你怎么停下来了?”
才发现不是自己走得太快撞到了甚尔,而是他停住脚步,挡在了她的前进路线上。这样一来,该说对不起的可就不该是她了。
甚尔没吭声,只向她动了动手指,像是要隔着空气将她推远。五条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神经倏地紧绷起来,习惯性地攥紧了吉他包的肩带。
用不着对视或是其他多余的动作,当然也不用说出“我明白了”这种话,她慢慢后退,退到危险区域之外——通常这个区域会被他很没礼貌地称之为“碍事范围”。
危险也好,碍事也罢,反正绝不是她适合停留的地方。五条怜飞快地躲进烂了一半的枯树树洞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已经打开吉他包了。甚尔也向前迈步。
迈出一步,只需要区区一步,就足够唤醒沉睡在脚下的“生物”了。
咒灵猛地从雪地深处跃起,飞扬的积雪与搅动的空气交融成白色风暴,献出奇形怪状的模样。
这只咒灵很像是浅蓝色的章鱼,八足却又是蚯蚓似的环节,一圈连接着一圈,时而拢成纤细的一圈,时而又扩散出环状的姿态,足底的吸盘被风吹得一张一合,也可能是它正在兴奋地舒展身体。
实不相瞒,只盯着它看了两眼,五条怜就很不争气地收回了目光。
没错,她确实很窝囊,可这只咒灵长得就是很恶心呀,说不定还是目标对象故意设下的防御机制呢!一想到居然要正面对上丑东西,她都有点心疼甚尔了。
……哦对,甚尔还在战斗呢。
倒也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只是现状再次在她的脑海里强调了一遍而已。
顺便一起高亮加粗进行强调的又一个现状是,没有咒力的甚尔无法祓除咒灵,除非他手持含有咒力的咒具。
没时间挑挑拣拣了,随便拿到什么就丢过去吧。只要确认武器精准地来到了甚尔手中,工作就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五条怜收回目光,重新窝在树洞里。
她没有看到甚尔挥刀把咒灵的脑袋一切两半,淌着粘稠蓝色血液的裂口一边抽搐一边愈合。自然也看不到咒灵被切断的脚在眨眼之间重新长出,而掉落在地的断足仍然生命力旺盛,扭动着袭来。
甚尔不会说这是一场苦战,但现状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能感觉得到,这只咒灵并不多么强悍,充其量不过坚韧得恼人而已。他确信自己已经对它造成了足量的伤害,无论如何,都能够将它祓除才对。
除非……
“阿怜!我们该走了!”他用刀柄击飞了扑过来的章鱼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决定,“这家伙对咒具的咒力免疫,我没办法祓除它。”
还好,虽然努力地保持着不谙世事的状态,但这句话,五条怜切实地听到了。
她几乎想要发出“哈?”的一声,可这句难以置信的惊呼还未脱口而出,便被堵在了喉咙里。
在她一直忽略的身后,有八只断足拧着环节的躯干,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现在,就连惊恐的尖叫也来不及发出了。五条怜从吉他包里随便摸出一把咒具——好巧,又是百分百命中棒球棍。
抡起球棍,用力击飞扑向大腿的一只断足。似乎听到了“咕叽”一声,大概是这个不完整的生命(如果真能被称之为生命的话)化作灰烬之前最后的尖叫吧。
冲进碍事区域,快点再迈出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步伐好像被锁住了,她迈不开腿,倾倒的平衡感将她摔在地上。太狼狈了。幸好雪地足够柔软,否则一定会酿成惨剧,但没有拉上拉链的吉他包掉在了地上,东西落得
而不知道的为什么,很快就也解开了。五条怜慌乱回头,发现一只章鱼足顺利地缠绕在了她的腿上,一节一节向前挪动着,太恶心了。那只巨大的本体也在纠缠着甚尔。
弱小的,但是麻烦的、缠人的、无法被祓除的咒灵。必须做点什么。
她摸到了雪地里一个冰冷的东西,短短的几秒钟,黑铁的外壳已沾满雪粒,出乎意料的重量反而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在电视剧中看过好几次的东西,也是由她亲手打包的、并非咒具的武器——一把手枪。
她的手在颤抖,准星摇摆不定……不,她不需要准星来帮忙。
五条怜需要的是不再东张西望,她必须心无旁骛。
她只需要看着它,而不是看着他。
她可以击中。她不会射偏。
颤抖的手指扣下扳机。
第58章 扣下扳机
指尖触碰到了很沉重的咔哒一下,扳机拨响出沉重的“砰”的声响,像是有一团雷云落在自己的耳旁,鼓膜深处都在随之微微发痛。
五条怜的心跳已经变成了战栗,可她毫无知觉。呼啸在耳边的也不再是风声,而是粗重急促的呼吸,带着前所未有的仓皇感,几乎快要化作尖叫。绝对有一团硝烟钻进了她的鼻子里,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的刺痛感像是吸入了一大团粉尘,刺得眼睛发酸,她想打喷嚏,但是不行。
说实在的,现在一定不是打喷嚏的最佳场合。五条怜强迫自己睁大眼,注视着前方的咒灵。
子弹已然沿着歪斜的轨道精准地射入咒灵圆形膨胀的脑袋,然后它死了。一切发生得就像是子弹出膛那样快。回过神来,咒灵已经开始抽搐起来,那些扭动的断足却是不再动了,倏地变成焦黑色,化作灰烬被风吹走。甚尔正在把咒灵笨重的尸体推到一边——这一切都在说,她的这一枪没有射偏。
没有像过去射落一只小鸟那样,夺走意料之外的生命。
“太好了……妈的。”
她的手还在发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脏话,念叨声好像停不下来。
“我开枪了!我真的开枪了?”
咒灵不再抽搐。它彻底停止了所有的活动,开始一点一点消散。五条怜艰难地眨了眨眼,她的睫毛都快冻得黏连在一起了。
事实显而易见,她却难以相信。
“我把咒灵,祓除了?”
是的,祓除了。
她握着的是一把普通的枪,但为了将子弹射中目标,她在枪上施加了自己的咒力——完美躲开了“对咒具的咒力免疫”的前提条件。
顺便也要感谢甚尔先生将咒灵打了个半死,否则就这么一枪,大概是没办法解决这么个棘手玩意儿的。
五条怜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还是莫名觉得飘飘然,于是周遭的一切也随之漂浮在了半空之中,显得如此不真实。
譬如耳边的轰鸣声变得相当抽象,满地的狼藉看起来好平面,就连北国的风雪也变得像是虚幻的存在,刺骨的寒冷感更是消失无踪了,手里的枪咔哒咔哒响个不停,原来是她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想要放下枪,可手指似乎僵住了,依旧握得紧紧的,动弹不了一点。
甚尔向她走来,而这是直到他在五条怜面前停住脚步时,她才迟钝地意识到的事实。他伸出手,向她要回枪。
“给我吧。”他说。
不管怎么想,让一个小屁孩拿枪,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做法。五条怜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可不知道为什么,手却抖得更厉害了,曲起的手指像是锁住了整把枪,不知不觉捏得更紧。
“我……”
我。然后呢?
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短暂的这个瞬间,五条怜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是,她现在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这一枪会不会只是自以为是的一件坏事?毕竟甚尔可没有让她开枪,一切都是基于自我意识所实现的行动。
不算意外,他伸手过来,五条怜下意识想躲,却还是被他攥住了手腕,不算太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其实,也没有什么挣脱的必要。
一点一点,甚尔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拿走了枪。
“干得漂亮。”他说。
依旧不算是多么意外,但当这句话切实地落在五条怜耳中时,她还是有些震惊,呆愣地张着嘴。
这副笨蛋模样维持了整整十秒钟,她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谢谢”,甚尔则是以嗯一声作为答复,飞快地检查完了枪支状况,又拆出弹仓,瞄了眼剩余的子弹数目,这才重新安上。
顺便一提,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他轻轻拨了一下圆柱形的弹仓,然后看也不看地合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钟情于轮盘赌。五条怜真庆幸自己刚才开出的拿枪不是虚发。
“看来。”他锁上保险,把枪收进她的口袋里,“带个咒术师在身边,还是有点好处的。”
咒术师……是在说她吗?
五条怜感觉耳朵有点烫:“你忘记了?我没有术式,没办法成为咒术师。”
“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他可不会轻易忘记,“只是今天姑且先把这个名号安在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