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这样的循环一定会一直一直传递下去,“我”将永远活着。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全部都汇聚在这副身躯里。
  真怪。
  对不起,我今天是不是说了太多的“怪”?但真的……很怪。
  或许我该把这本日记留给下一个“我”。那个“我”看到之后,就能理解这一切了吧。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吧,我果然是铃木青子。
  因为我也那么地渴望“活着”。
  第164章 成为了玩物
  羊头人身的怪物就伏在青空下,一动不动的,如同按下了静止键。
  五条怜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吃掉自己的怪物,一股不自然的恐惧随之爬上了脊骨,如果她依然对这幅身躯有着掌控权,那么此刻她一定会很不争气地颤抖不止。
  好在(其实也没那么好)这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青空的。青空也并未感到恐怖,从她的心底涌出的情感只有困惑,正如村子里所有见到这只羊头怪物的人那样。
  是妖怪吧?
  不不不,说不定是神明大人!
  是谁在玩恶作剧吗?
  各种各样的猜测不绝于耳。
  青空是怎么想的呢?她想到的概念是“恶魔”。
  在俊夫和她说过的西方传说里,恶魔通常以羊的形象出现。她多少有些害怕,不敢贸然靠近,村子里的人也是一样。
  一整个白天过去,羊头的怪物一动不动。于是恐惧就此减淡成平淡,大家以惊人的速度习惯了这东西的存在。
  只要它不作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了。估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为青空也在这么想。
  她在傍晚就回了家,合拢的日记本再也没打开过,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五条怜正在空着急。
  难道要一直被困在母亲的身体里了吗?虽然能以这种形式知晓关于母亲的事情确实不错,但一直失去“自我”,貌似不好吧?
  无法挪动,没有掌控力,除了能看到的一切与听到的心声之外,一切都显得平面且苍白,根本不真切。
  唯独真切的时刻是深夜,一只手砸开了大门,硕大的羊头挤进来,横着的矩形瞳孔只一眼就把青空和俊夫全部扫进了视野中。
  果然动起来了啊,这个怪胎。五条怜想。
  窒息感让她好难受——青空被吓得忘记呼吸了。要死了吗?她甚至冒出了很绝望的念头。
  羊头的怪物没有吃了他们或是怎样,也没有动手,只是伏在门口,朝他们勾勾手指,像是在邀请他们一起出来。
  青空的身体都僵住了,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羊头怪物又勾勾手指,明明用意已如此明了,她还是无法挪动分毫。
  而后,像是有点恼了,羊头怪物冲进屋里,巨大的手掌一下子就攥住了她和俊夫的衣领,拖着他们来到村口的空地。
  啊……可怕。真可怕。
  内心几乎要被惊恐感填满了,连五条怜也无法喘息。
  村口聚满了人,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呆滞却惊慌的神色。看来他们也是被迫聚到此处的。
  当然了,不会没有人想逃的,可一旦谁挪出了多余的脚步,羊头怪物就会迅速追上,长着尖锐利爪的指尖刺进逃跑者的后背,在痛苦的尖叫声中将他硬生生地拽回来。
  所以,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已经有人开始哭起来了。说实话青空也想哭,满脑子都是“我会死”或是“该怎么办”,慌乱的重重思绪压得五条怜也无法喘息。她想她也应该害怕一点才好,但却没有。
  因为她想起来了,想起这个村庄的所有人都死去了,除了青空。
  该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青空呢?……不对,她真的有办法把消息传递给青空吗?
  试着抬起手,可是根本无法挪动分毫——不出所料。试着尖叫,也发不出声音,倒是脑袋不受控地向后转去。羊头怪物已经抓来了最后一户村民,“咚”一下跳到所有人的背后,扬起的三瓣唇如同在笑。
  夜晚的寒冷爬上脊背,五条怜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于是身体也战栗不停。是她终于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了吗?当然不是。
  只是青空也害怕到停不下来了。
  矩形的瞳孔扫过每一张僵硬的面孔,停在最为强壮的那个青年的身上。它勾勾手指,胁迫感便如无形的手那样,抓着青年的影子,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
  青年苍白着一张脸,颤抖的双唇并不能漏出任何话语。他看到羊头怪物指了指一旁二层小屋的屋顶,而后手指像跳水那样直直地划破空气,坠到地上,他苍白的脸随之变得更加苍白。
  他已经看懂了羊头怪物的意思。青空和五条怜也懂了,所以她移开了目光,不去看青年是怎样不情愿地被逼上房顶,也不愿去见他直挺挺的身体是怎么扎进地面的,但她听到了过分响亮的“咚”一声,而后是撕心裂肺的尖叫,与羊头怪物诡异的笑声。
  像个欣喜若狂的孩子,它绕着人群蹦跳,几乎要将大地震裂。地面的颤动刺激着麻木的五感,青空抱住脑袋,已经不想再面对了。所以她并未看到羊头怪物又对着那个青年做了同样的手势,只听到他几乎是痛哭着蠕动到了房顶,然后又是“咚”与尖叫。
  这个循环重复了很多次……很多次是多少次?抱歉,她也不知道了。
  她太窝囊了,始终把头埋在掌心里,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想看。就连被迫钻进耳朵中的尖叫,也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痛哭,在某一次坠地后倏地降低成微弱的哼唧。最后哼唧也消失了。
  天亮了。
  羊头怪物伏回到村口,低下头,横着的瞳孔依然在注视他们。
  只在这时候,她才瞥见到了那位青年——变成了奇形怪状。
  是被无数根白色木刺贯穿了身体吗?啊……不对……
  从他身体里戳出来的,分明是断裂的骨头。
  晴日的阳光倏地变得好像很猛烈,晒得青空一阵眩晕。她几乎坐不住了,却也无处可倒,脱水的身体左摇右晃,分明此刻无风。
  “疯了……疯了……”
  俊夫不停嘀咕着,疯了的更像是他。
  “广岛都没有这么可怕……疯了……”
  整个白天在刺眼的日光下度过,在矩形瞳孔的注视下,谁也没有勇气挪动分毫。
  太阳晒伤了脸颊,脱水几乎要让人产生幻觉,所见所感中唯一真切的,大概是太阳落山后,羊头怪物起身的那一刻,一瞬之间出现的恐惧感如此真切,扼得人无法喘息。
  今晚也是理所应当的屠戮,它强迫一个孩子杀死了一个老者,又炫耀似的把那孩子挂在角上。鲜血啪嗒啪嗒地从他被贯穿的身体里淌下来。羊头怪物骄傲的高高仰着他的头颅,巨大的脑袋扫过每个人的眼前,当然也来到了青空的面前。麻木的恐惧感死灰复燃,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于是心跳就此变成了怯懦的战栗。
  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她不停不停地想。
  不,你活下来了。五条怜的话语并不能传达到她的心中。
  可怕的屠戮持续了十个夜晚,痛苦彻底坠入麻木。到了白天,所有人依然怯懦地停在原地,任由紫外线榨干皮肤深层的每一丝水分。
  像在圈养着可爱的宠物或是家畜,羊头怪物搬来了足够的食物,还从井里打了五桶水,而后便睁着眼守在村口,一动不动。
  食物,水分,与被监视的恐惧。他们活过了十天。
  “我们逃走吧。”
  第十一天,有人这么说。
  其实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了,能维持着青子活下去的念头是“我要活着”,能支撑五条怜不崩溃的想法是“只有你会活下去”。
  “我们逃走吧!”那人大声说。
  羊头怪物一动不动,玻璃球般的眼珠子注视着前方……它到底在看什么呢?没人知道。
  唯独知道的是,在白日里它是不会动弹的。
  它会任由他们用双手仓皇地抓起食物,也会倾听他们窝囊的微弱啜泣声。它的存在足够可怕,却什么也没有做……说不定它在白日里根本无法行动呢。
  被恐惧感碾压了太久,连反抗意识都被压榨得不存在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逃走”也是可供选择的选项。
  青空下意识回头:“俊夫……”
  没有回应。
  啊,忘记了,俊夫已经不在了——忘记了,他在第三个夜晚就死去了,即将彻底腐烂的尸体就悬挂在不远处的房檐下,像是一只剥了皮的羊,
  已经哭不出来了。浑身上下的水分都被蒸发干了,她掉不出眼泪。双腿更是绵软得可怕,像是失去了骨头,绵软地瘫在地上。但她必须迈步了。
  “快走呀,青空!”其他人催着她,“快点!”
  青空也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但好像总有一份沉重的不安压在心口。她知道自己不该回头的,却还是转过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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