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路易斯有些惋惜:“你才把我介绍给她,她就要到巴黎去了。”
“我想她不会去。”亚当笑眯眯地回答,那模样,就差拿一把鹅毛扇子,上面写上“神棍”两个墨字。
“皮埃尔不会留在这里。”安灼拉信心十足地反驳,“玛姬小姐不会阻碍他追求自由的步伐,他们会去巴黎。”
亚当没有反驳,说来奇怪,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说一些讽刺挖苦的话,但面对安灼拉时,整个人却是罕见的正经,他叹了一口气,只是低低说:“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候那株粗壮得三四个人都抱不住的老槐树后忽然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们才发现这树底下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发尾被雾气淋得一缕缕湿漉漉的,他把帽子压得很低,面容被树叶的阴影这挡住,抬起眼睛,看起来心情不佳,并且毫无礼貌:“那男的是谁?”
这正是他们想问他的问题,只不过在场的都是绅士,不会说出如此直白失礼的话而已。
安灼拉和亚当同时感受到一股灼热刺人的目光,亚当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主心骨,顶梁柱,最重要的人,行了吧?”
那男人不再多言,很明显他也感受到他并不受欢迎,便默默地抬了抬帽子,露出他坚毅的下巴,悄无声息地走了。
…
葬礼过后一切都重新回归了平静,皮埃尔重新在家中住下,他住在吉许夫人生前的卧室里,在皮埃尔和安灼拉的倾力说服下,玛姬勉强答应去巴黎居住,因此他成天早出晚归处理家产为前往巴黎做足准备,根本无暇享受那张松软的大床。
这张床是最早被卖出去的家具,紧接着是柜子,椅子,等到路易斯瓦尔诺与亚当龙登门拜访时,屋子里已经家徒四壁,根本找不出一张椅子给他们坐。
“很抱歉,招待不周。”话虽如此,皮埃尔可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瓦尔诺先生上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几个容貌不凡的人就算是干杵着,看起来也像是高档舞会,然而他们手中没有晃荡着猩红酒液的高脚杯,身边也没有演奏曲目的乐队,这个氛围实在是怪异,路易斯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试图缓解不自在:“我是来送请帖的,吉许先生。”
“我的妹妹即将度过她十八岁的生日,这意味着她将在社交圈上亮相,”路易斯掏出一张质量很好的烫金信封,“为此家父耗费重资给她举办了一个宴会,宴请社会各名流来参加妹妹的生日宴会。”
他顿了顿,灰色的蓝眼睛转向玛姬:“弗赛市的年轻女郎不多,像玛姬小姐这么冷静沉着的几乎没有,如果您能抽空参与宴会,与凯瑟琳说上几句话,缓解她紧张的情绪,这再好不过了。”
“妈妈刚去世不久,”玛姬没有动,而是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
“这不是需要避讳的事情。”路易斯微笑,将请帖放到她手上,声音轻缓如同阵阵微风,“你刚失去了亲人,如果参加宴会能让你的心情好受一点,这也是我们的荣幸。”
路易斯不愧是受过高档贵族教育的人,连场面话都说得舒心悦耳,玛姬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收下了请帖。
路易斯达到了他的主要目的,也没忘记边上的两个年轻男人,转过身温柔和蔼地问:“二位呢?如果宴会有你们的参加,那可真是蓬荜生辉。”
皮埃尔不想离开妹妹,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安灼拉向来懒得在这些无聊的宴会上花费时间,可是路易斯目光恳切,就连皮埃尔也无言相劝,他只好勉强答应。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那天早上,玛姬坐在梳妆台前,试图把睡成鸟窝的头发一绺绺梳顺,皮埃尔轻轻敲了敲门,走进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亲。
“我得出去一趟,”他看着镜子里的妹妹,大半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我保证我会在宴会之前回来,不会迟到。”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又能有什么事情。”玛姬把头发团成髻,从妆匣中取出发针固定,“成天往外面跑,安灼拉先生又赌咒说你没跟他在一块,我都要怀疑你在外面还养着什么人了。”
打开的妆匣里放着零零散散,不多不少的耳坠、项链和手镯,大部分是吉许夫人的遗物,玛姬还没到能够佩戴它们的年纪,只有角落里的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是最适合她的。
皮埃尔的目光就落在珍珠项链上,他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反而是伸手勾出那串珍珠项链,吉许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就没添置过饰品,带来带去就那几样,皮埃尔记得一清二楚,他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不记得妈妈有这玩意?”
玛姬这才想起克利夫特送的礼物来,这些天忙得头昏眼花,她早就把这号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这事不好对哥哥说,便扔了梳子一把夺过项链,故作娇蛮地横了哥哥一眼:“既然你不回答我,那这事你也别管!”
她从镜中看见皮埃尔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忍不住转过头想更清晰地观察皮埃尔的神情,没想到皮埃尔轻咳了一声,恶劣地一把揉乱她好不容易盘好的头发:“要是让我发现哪家小伙子来招惹你,我可要给他好看…哎呦!哎呦!别挠我!”
玛姬顿了一顿,还真怕把他挠出血来,心里头又生气,转而连连锤他胳膊,皮埃尔一边嘟囔着妹妹脾气越来越大了,一边脚下抹油,溜出几里地。
他走后,阁楼里终于清净下来,玛姬得以抽空打量起那条戴了一次就束之高阁的珍珠项链,还有那条绿裙子。
克利夫特送她这套衣服,似乎是为了参加一个宴会——是什么宴会来着?
玛姬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但当时克利夫特只是随口一提,玛姬也只是随便一听,那段记忆早就在角落里落灰生尘了,哪还能想起细节?玛姬想得头疼,索性不再去想,而是把裙子和项链通通打包起来,下楼叫了一个跑腿的小童。*
“你把它们送到米梅尔顿街的十号公寓里,”她认真地叮嘱着小童,“就是那条街里最高最漂亮的建筑里,告诉门房,说是吉许小姐送过去的。”
她掏出钱塞进小男孩手里,拍了拍他的胳膊:“弄坏了我可要找你麻烦的,现在快去吧,快去!”
第24章
瓦尔诺公爵可以说是弗赛市最富有,最受人敬重的贵族,他先是继承了老瓦尔诺公爵的爵位和小山一样的债务,而后靠着自己英俊的相貌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这笔财富丰裕到他偿还完债务后,还能够到中国和越南贩进茶叶、丝绸和瓷器,回来大赚一笔。
他尝到甜头之后,又打起了鸦片和大麻的主意——他看到了它们在东方的市场,正好法兰西政府打起了越南的主意,因此他不顾亲友反对,只身到越南打理生意,甚至把儿子也接了过去。
他们是这几个月内回来的,鉴于他们已在社交圈内消失了很久,极需一场高调宴会向弗赛市的百姓们宣告他们的回归,公爵家的小女儿,凯瑟琳瓦尔诺小姐的生日宴就是这个最好的时机。
宴会在瓦尔诺公爵府的大厅举行,大厅由两三层高的圆柱支撑,高高的穹顶雕刻着精致的鸢尾花、丘比特、金线莲等装饰,法式长窗都半开着,能够看见紫红色的晚霞照耀在深蓝色的大海上,闪烁着梦幻的碎片光芒。
玛姬隔了老远就闻到那股子浓郁的香水味,科隆、香橙、肉桂和薄荷的味道杂七杂八地混和在一起,冲得她头晕。
宴会厅里挤满了人,各色各质地的衬裙摩擦着发出沙沙响声,瓦尔诺公爵家的仆人一面托着银盘,一面弯腰微笑,向那些穿着法兰绒外套、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正在高谈阔论的年轻人送上装着红酒的高脚酒杯。
大厅里的炉子烧得火热,玛姬冻得通红的手脚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她搓了搓手,让系着蕾丝围裙的女仆刚帮她取下披风,路易斯瓦尔诺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三头漂亮的金发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他放下酒杯,与身边的友人说了一声,朝他们走来。
他捧起玛姬的手低头亲了一亲,抬起头望向她,玛姬今天穿得并不华丽,但很明显她的容貌无需雕琢已经分外耀眼,在场的人有意无意地,都暗戳戳地观察着她。
“凯瑟琳还在楼上,”路易斯让玛姬挽住他的胳膊,“她有些紧张,请允许我把你介绍给她。”
玛姬看向哥哥,他稍微抬一抬下巴,好让她放心离开。
他们从人群里穿过,爬上长长的台阶,走了有一段路,玛姬忽然想起一个人:“先生,亚当先生呢?”
“他说他偶感风寒,无法参加宴会,真是奇怪,他一向身体健壮…愿上帝保佑他。”说到这里,路易斯也有些困惑,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眼前就是凯瑟琳小姐的房间了,于是他扬起笑容,敲了敲门。
贴身侍女把门打开,凯瑟琳小姐站起身来迎接他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