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该死,”她喃喃道,“我真对不起他。”
也不知道是雪花挂在睫毛上的原因,还是雪大得向幕布,玛姬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听见背后传来马蹄从雪地里拔出来又踩上去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撑着地面站起来,不想让人看见她的溴样。
然而那车偏偏在她面前停住,赶车人蹦下来向她跑过来,他跑得又快又灵巧,一看就是走惯了这种路的,到了跟前把挡住脸的围巾往下一拉,露出张青涩的脸,又惊又喜地叫:“玛姬小姐!您居然在这里!”
“佐洛格!”玛姬伸出手让他把她拽起来,她穿了太多衣服,身子发沉,“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
“再冷的天也是要吃饭的呀!”佐洛格轻快地说,“上车吧,玛姬小姐,我送您回去。”
由于是下雪天的关系,佐洛格很小心地把着马缰,可即便如此,马车仍然在街道上举步维艰,四仰八叉地走着,等到了吉许家,终于发出一声寿终正寝的悲鸣,有一个车轮裂开了,车身可怕地歪向一边。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佐洛格看着爱车,心疼地说。
玛姬取出皮包,从里面出一个小布袋:“你拿这些钱去换了轮子,快去吧,再去得晚点,店铺就要关门了。”
佐洛格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拒绝,可他又穷得说不出嘴,只好便眼巴巴地看着玛姬跑进门里。
玛姬顾不上把落满雪的披风脱掉,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安灼拉的卧室,安灼拉正在看信,知道是玛姬,便开口想让她看信,没想她径直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慌乱。
就算是皮埃尔失踪也没见玛姬反应这么大过。
好在安灼拉镇定的目光让她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冷静下来,过了一阵,她才慢慢把事情说了出来。
“他就像狐狸一样狡诈!”玛姬怒骂,“这是逼我在克利夫特与冉阿让之间做选择!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安灼拉缓缓把信纸叠了起来:“看起来我是不能让你知道他们的落脚处了。”
他微微笑了一笑:“你就可以当做你真的不知道,那即便是沙威,也不能从你口中套出任何话。”
披风沉得玛姬的心脏发闷,她终于把它褪了下来,露出底下占满泥浆的裙子,但此时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她在床前绕了几圈,喃喃道:“不成,总得找个法子…亚当!亚当回来了没有?”
答案是并没有。
但安灼拉透露了一点真相:“在这件事情上,亚当先生帮了大忙,没有他的帮助,冉阿让是无法安全抵达巴黎的。”
“可他们不是在根西岛上被发现的吗?”这时候了,玛姬还会忍不住去纠结一些细枝末节。
“他们遇到的是同样恶劣的天气,”安灼拉回答,“这是好运与厄运同时发生的表现,好在总有希望降临,但对克利夫特来说…”
“完全是无妄之灾,”玛姬低着头,心里头闷闷地难受,“要不是为了我,他才不会掺和到这破事里来呢。”
安灼拉极轻地叹息一声:“好啦,后悔不能解决问题,你是否知道得更多?毕竟他们没有抓住冉阿让,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克利夫特窝藏罪犯,法律不会同意让他们做什么的…这已经算是这个世界最公道的规则了——仅限于对有钱人来说。”
“克利夫特算是上有钱人,但他不是有地位的人,”玛姬声音极低,“我今天算是看见了,他们不计一切手段,像豺狼一样想要侵吞他的财产。”
“就连这种人都过得艰难。”安灼拉心道,果然国王必须死,因为祖国必须生存。
但是他暂时没说出来,玛姬就蹦了起来。
“这个讨厌的世界!”她烦躁地说,“竟生出这么多魑魅魍魉!这些蠹虫!蛆蝇!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是奔着他的财产去的——该死的托特律!他又打着什么主意!”
第42章
西蒙托特律!这位在做渣滓方面已经巅峰造极的人,玛姬这一生中所受的波折,几乎都拜他所赐,她咬着牙在卧室里转了几圈,恨透了他。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她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又有谁能帮上忙呢?瓦尔诺公爵吗?凯瑟琳和路易斯也许会答应,可说不定这正是公爵乐意见到的局面呢!我这时候倒是知道克利夫特为什么说他融入不了上流社会了——他们并不会因为他的财富认同他。”
“你总不会想着单打独斗吧?玛姬小姐?”安灼拉捂着胸口从床上爬起来,他躺得太久,早就不耐烦透了,正好借此疏松筋骨,“从拘押到开庭审讯还会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首先,需要一位律师,真巧,我正好认识一位。”
他走到用四根木架子搭起来,勉强算写字台的东西前开始写信,当他再次把笔尖插入墨水中时,一个阴影笼罩住了写字台。
玛姬就站在他面前,盯着他流畅有力的字符,神情莫测。
她并没有练就倒着识字的本领,单纯只是盯着一处发呆,直到眼睛酸涩,面前的画面成了模糊的虚影,才慢慢说:“我想起一件事情。”
安灼拉停下笔。
“玛格丽特。”玛姬嘴唇微微颤抖,她的手心在发汗,“是她警告我离开他,是她告诉我皮埃尔处于危险之中…她什么都知道,正是因为她与西蒙托特律关系匪浅。”
“情妇?”
“不管怎么样,我得去问问——西蒙一定会对她说什么,现在能派上用场的我都会去做,不过得先让人把杜朗德医生叫回来,克利夫特只有他这一个真心朋友。”
*
门吱呀响了一声,西蒙托特律皱起眉头。
“你那两个孩子,”他说,“真没意思,下次别在这里。”
“乔纳森正病着呢,离开他怎么行,”玛格丽特在他脖子上温存片刻,笑道,“就这几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对他胃口,就她带着的两个拖油瓶,西蒙托特律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被这个响动一吵,他立刻没了兴致,翻身下床。
玛格丽特站起来,把大衣递给他,温顺地倚在他肩头。
“听说你和冯索瓦吉许家那个女人走得很近。”
门下似乎又有响动,不过两个人皆当作是孩子淘气玩闹,西蒙很不耐烦地皱起眉。
“是。”玛格丽特看他光着脚,就给他拿了双鞋。
“她长得确实漂亮,”西蒙套上鞋,拢了拢大衣,“如果不是性子太惹人讨厌,我倒是想试一试她的滋味。”
玛格丽特内心暗自鄙夷道可惜你不敢,面上仍然笑吟吟地:“这就要走了?”
“嗯,崔维斯那小杂碎嘴巴硬得很,我得去看看审出什么来了。”
“审出什么不重要,”玛格丽特说,“重要的是这个结果是不是您想要的。”
西蒙停下扣纽扣的手,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玛格丽特,他那双被赘皮遮挡住的眼睛小而透着精光,玛格丽特被他看得心头狂跳,尽管许多男人用打量待价而沽的玩意的眼光审视过她,西蒙也曾这么看过她,但这一次则全然不同。
他的视线充满怀疑,带着一丝微乎其微信任——玛格丽特敢相信这信任不是由于他们有着共同的仇人而产生的,而是那些在床上的日日夜夜中产生的,他们借此维持着薄弱的信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崔维斯有深仇大恨,”西蒙微笑起来,这种微笑是标准地把嘴巴弯曲成一个括弧的形状,嘴角和眼角的法令纹都要深深地皱着,虽然笑着,但看起来是瘆人的冰冷,“你知道要怎么让他心里更难受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这样。玛格丽特心里暗叫。
“玛姬冯索瓦吉许,看爱人受苦远比自己受苦要痛苦千倍万倍,”西蒙把嘴角扳平,但那阴险的算计与洋洋得意已经从脸上透露出来,“我警告你,不许给她通风报信,不要再打什么小九九——对我有利的我不管,其它的你好自为之,现在你到外面看看,没人我再出去。”
这个孬种,玛格丽特面*上不显,心里早就大骂起来,自己的话说得这么厉害,到头来也只是个害怕被老婆发现偷情的懦弱男人而已。
从窗帘缝看出去,巷子外有几个妇人抱着脏衣篓子准备去洗衣服,于是玛格丽特转过身,很遗憾地请他从后门——实际上是一个半人高的狗洞离开。
西蒙弄乱了头发,骂骂咧咧地走了,准备把怒气撒在克利夫特身上,玛格丽特微笑着送走他,便把袍子披上,光着脚走到梳妆台开始梳她那一头又厚又长的头发。
头发有些打结,她耐心地梳理着,直到她余光瞄见镜子里一闪而过的银光。
西蒙会送她吃的穿的,但就是从来不会送她钱,像在枕头下押上几个金路易或者是银法郎的事从来没见他做过,玛格丽特生了一点好奇心,站起身往那银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