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们二人并肩往海岸上的一艘船走去,走了有一段距离,才想起玛姬来,公白飞回过头,看见玛姬停下脚步,面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公白飞以为她是畏惧大海。
“没什么。”玛姬回过神来,摇摇头,快步跟上,熟练地从这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在克吕班伸手搀扶她时,她却故意无视了。
公白飞不知道,但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警察署门前,克吕班说的那一通话。
他说:“我就知道克拉利夫特是能杀人的面相。”
第54章
船舱里都是参加了早上行动的人,激烈的争吵声就算在甲板也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找了份泥瓦匠的工作,勉强能糊口。”
“你找到工作,我们可没找到!”有人压抑着情绪低喊了一声,“克利夫特先生赶在新年的时候出事,我们都没了工作,还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呢。”
“…你们也去试试…”
那人冷哼一声:“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城市的工作就这么多,我才不信你能找到处称心如意的工作,说吧,一天多少?十五苏?二十苏?”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不吭声了。
克吕班低低叹了一口气,解释说:“雇主知道我们着急找工作,因此故意把价格开得很低——即使如此,也是会有人为了家庭答应的,这只会让雇主抓住我们的软肋,更加得寸进尺,但我们也没办法。”
玛姬抬头望着远方,不远处有一艘船,大半船身都沉在水下,海水几乎要没过它的吃水线,玛姬盯着它看了许久,直到公白飞也不解地回头,她才用肯定的语气问:“那是奥德修斯号吗?”
吕克班一愣,说:“是。”
“离得真近。”玛姬喃喃道。
克吕班欲言又止,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推门请两人进去。
船舱里三三两两坐了二三十来人,鸦雀无声地望着他们。
但其中是有人认识公白飞,甚至是玛姬的,便站起来向他们问好,找出椅子请他们坐下。
公白飞立刻与他们热烈地商讨起对策,如何让政府答应他们的诉求,又如何找到一份薪资满意的工作。
魁北克人和凯尔克人各色各样的口音混杂在一起,船舱里吵嚷得就像是菜市场。在此期间,玛姬托着腮帮子安静地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只有克吕班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看看这个雇主为之神魂颠倒的女人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直到他们开始讨论起克利夫特。
“就算是克利夫特先生被释放出来,他也是欠了一屁股债,”有个人狂拍大腿,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到时候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功夫顾得上我们,要我说,重新找份过得去的工作算了——政府不是说要提高薪酬了嘛。”
“也是,托特律先生不是想把工厂给盘下来嘛,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招工人,去他那里应聘就是了,我做纺织工人做了七八年了,手艺好着呢,料他会雇我的。”
“那我们怎么办?”做船员的不乐意了,“这弗赛市可没第二艘船给我们驶。”
“反正你们一年到头也不着家。”有个矮瘦的棕发纺织工人真心建议,“换个地方生活也不是不行,听说马赛那边的港口比这边要大很多…”
“闭嘴!我老婆孩子在这呢!”
“那还能怎么办?”矮瘦棕发耸了耸肩,“克利夫特先生还欠着债,他哪有钱让你做开船的活计,说不定他自己都得去当别人家的经理。”
克吕班忍不住又看了玛姬一眼,玛姬正看着矮瘦棕发,他们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一头乱糟糟的棕发上相遇了。
玛姬的眼睛亮晶晶的焕发着活力,她从靠垫上直起身子,克吕班知道她还没说话,是因为她正在思考要如何得体地把话说出来。
“*%#$zu…t!”
“%#…@chier!”
船员和纺织工人鼓起眼睛互相怒视着,看起来一场骂战在所难免。
“稍等,”玛姬慢吞吞地说,她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但已经足以让争吵瞬间平息,“克利夫特有的是钱。”
克吕班笑了:“小姐,有钱也得看看拿不拿得出来——你是说奥德修斯号上的货物吗?”
他只是注意到玛姬盯着船看了大半天,却没能想到她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顿了顿,带着轻蔑的语气告诉玛姬:“看见船上的银光了吗?那可不是太阳,人家宪兵带着刀日夜守着呢。”
“你说得没错,”玛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况且奥德修斯号吃水这么深,货物被搬走后,船只当然会上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您还得找一艘船把它们送到巴黎交货呢。”克吕班用死心算了吧的眼神看着玛姬,“尽管克利夫特先生已经把开船的事务都托付给我来处理了。”
这个话题笑一笑就这么过去了,公白飞极力劝说他们暂时按捺住冲动,等到政府与安灼拉那边的洽谈出来再做行动,他们又七嘴八舌地吵起来。玛姬坐在角落里,争吵声逐渐模糊,心里的那个念头却逐渐清晰明确起来。
*
这一个会议从日出商谈到日落才停止,玛姬回到家时,发现亚当还没离开。
他叉着腰倚在桌边,冷冰冰地看着她。
玛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扯住他的袖子,一把把他拉到角落里。
亚当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你不听我的医嘱,却还敢对我嬉皮笑脸…”
“瓦尔诺公爵是做航运生意的吧?”玛姬直接忽略他的指责,“你猜他想不想分这杯羹?”
亚当的神色郑重起来:“比起贵族,公爵更像是生意人,商人无利不往,但他刚回来没多久,根基不稳——玛姬,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他装成买家看船,支开宪兵。”玛姬轻声说,“这样便能把货物搬走,用旧船送到巴黎去。”
“他凭什么要帮你这个忙,”亚当好笑地看着她,“你会把棉花厂送给他,还是把奥德修斯号送给他?”
玛姬乐了:“先生,你这话说得它们就是我的一样——克利夫特是在监狱,可不是在地狱,东西是他的。”
亚当意有所指:“我看你忙前忙后,还以为这财产有你一份,原来是在打白工。”
说完这句话,他又立刻双手合十求绕:“我知道你是个有头脑的人,能这么跟我说,你心里一定是有主意了。”
玛姬忍住了给他一个白眼的冲动,她还指望着他做事情,便轻声道:“告诉他,他只需要在我们把货物运出来的时候在船上走几遭,就让利百分之二十给他,就算是事后让托特律知道了,他也不敢对公爵做什么,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情,不是傻子都会去做——对了,你从百分之十起跟他讲价,”
亚当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他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断言:“又发烧了,到床上躺着去,否则不帮你这个忙!”
这件事很快就这么谈了下来,瓦尔诺公爵思虑良久,不仅是觉得这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太过诱人,还觉得与托特律共事太折磨人——他实在是受够了,宁愿与克利夫特做生意,便满口答应。
他主动提出可以用他的船只,唯一的条件便是多收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对于这件事,杜朗德率先翻了个白眼。
“克利夫特又不止一艘船,旧的那艘船虽然破,好歹也是跟着他走过大西洋太平洋北美洲大洋洲的家伙——少说还能服役上十几年呢。”
“…就是速度稍微有点慢。”过了一会,他低声补充。
克吕班此时才调整好震惊的情绪,他跟着克利夫特的时候,由于雇主身份的不受待见,常常是单打独斗,就算是吃亏也只能自己费尽心思转圜斡旋,根本没想到这种解决途径。
他看着这一桌子人,心头忽然一动。
“我对两艘船都很熟悉。”他提高音量,“航线也熟稔于心。我完全可以与瓦尔诺公爵合作,把货物偷走,在三天内用旧船把货物运到巴黎,请让我来做这件事吧!”
玛姬下意识就想拒绝,潜意识里,她不觉得克吕班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这时亚当说话了。
“行,我跟你一起。”
克吕班的神情有些意外,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尽管亚当此言适当安了玛姬的心,她仍是发烧,且翻来覆去失眠,直到天亮,她才起身写了一封信,拜托亚当代为转交给皮埃尔。
明面上工人还在为满意的薪酬与雇主争论不休,政府所提出的每天上涨五苏的薪酬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贫民一旦尝到了抗争的甜头,就不会再忍受压迫。
此外的一切都在暗地里悄悄地行动起来,等克吕班与亚当驾驶着满船货物往巴黎去时,玛姬的烧终于退下来了。
在她养病的这段时间,玛格丽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对之前因为怀疑而生出来的龃龉绝口不提。她是一个聪明且擅长说好话的人,短短数日,便让玛姬几乎怀疑,那日工厂废墟里,那位不断打断她的思路,顾左右而言他,面露心虚的女人并非玛格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