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玛姬没有回答,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眼角慢慢地沁出泪花。
克利夫特有些慌张:“上帝作证,我并没有辱骂你的意思,你哭什么?”
他摸索着掏手帕就想给她擦眼泪,神思一定才想起来手帕在垃圾篓子里,便只好用衬衫袖子给她揩一揩,尽力温和问:“你哭什么?”
玛姬睁开眼睛,眼泪就像珠串一样掉下来,眼角和鼻尖都浮现出红晕,她轻轻咬住嘴唇。
“…只剩下我和莉莉莲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你对我不好,这里对我不好,我想回家…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说这句话时,眼泪慢慢地充盈她恍惑的眸子,整个人仿佛只要让风一刮就会碎裂,飘飘忽忽地散向远方。
克利夫特更恐慌了,他走到玛姬面前,一把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只管连声重复:“还有我在呢,好姑娘…你爱去哪里哪里,爱回家我就带你回家,绝不拦着你,别哭了好吗,算我求你。”
玛姬睁着眼睛盯着他,似乎是在确认此话真假,克利夫特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原来是醉话。
克利夫特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转身带走了废纸篓。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杯温水。
他扶起玛姬的头,试图往她嘴里灌水,结果让她疯狂地咳呛起来,这倒让他不敢多做动作。
“喝点水去睡觉吧,”他晃了晃玛姬的肩膀,“喝点水好受点。”
玛姬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时,克利夫特就是用手足无措的可怜神色在她身边踱来踱去。
她低头一看,只见冉阿让送给她的那件黄色塔夫绸裙像烂泥一样在她脚边摊开,而她只着衬衣衬裤,膀子几乎裸露着,脸色刹时就红起来了。
她张口就想质问克利夫特,可她的喉咙就像一辈子没喝过水一样疯狂渴望着水分,脑子又昏又涨,浑身恶心想吐,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克利夫特把那杯水递到她嘴边,他仍旧没意识到她的意志已经清醒。
“把水喝下去。”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玛姬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立即有了力气说话。
“你想做什么?”她掀起眼皮盯着他,“你在做什么?”
“?”克利夫特被她怀疑的眼神看得几乎要炸起来,他四下里看了一周,发现垃圾篓子已经被他带出去了,而玛姬的眼神已经落到椅子上的外套上,那满是疑虑的表情就像他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我能做什么?”克利夫特大怒,“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我能对你做什么!你倒是得谢谢我!要是没有我把你带回来,你就得在大街上躺一晚上,回头被心怀不轨的人带走。话说回来,你和卡特喝什么酒?就算对卡特别有所图,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酒量,我反倒要问你一句,你在干什么?”
他抓起外套打算给玛姬展示她在醉酒后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想了想,还是放下来:“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这件事以后再找你算账,现在我有一句话非要告诉你不可。”
玛姬心知肚明,她因为看见克利夫特在场才敢肆无忌惮地喝酒。
也许他会嫉妒、发怒,就此恨上卡特——这样更好。
但就算克利夫特再怎么生她的气,他总会站在她身后。
她抿住嘴唇,有些心虚地用眼睛瞟他。
克利夫特从没见过玛姬用这种眼神看他,他知道自己正处于上风,口气便愈发坚定:“玛姬,你习惯把人往好处想,但实际并非如此,你只是运气较好,遇上了愿意珍惜你的人。你与卡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绝不能用你所习惯的处事法则去对待卡特这种人,他们狡诈、奸邪、不择手段,你绝不能用对待我的手段去对付卡特,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人。”
话刚说出口他便觉得说得重了,眼梢小心翼翼瞥了玛姬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放缓声音:“你听我说,在陌生男人面前喝酒太过冒险,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卡特不是傻子,我可不希望你醉倒在他怀里。”
“你的担心有道理。”玛姬说。
克利夫特的神色一松:“你知道这个道理就行,卡特的事就不要操心,好好休息。”
玛姬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她自然知道克利夫特言之有理,但这件事情是她非做不可的,她掀起眼皮看着克利夫特,似乎是在估量着什么。
紧接着她叹了口气,收回已经到舌尖的话,尚未板上钉钉的事情,就先不要告诉他,免得他笑话,看不起她。
“我得好好睡一觉,”她轻声说,“后天卡特请我去听歌剧。”
“该死!”克利夫特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我知道,”玛姬抬头,一双清凌凌漆的眼睛望着他,“他不择手段、贪名逐利,但他并不会对我做什么事,对他来说得不尝失,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就像你以前想让我做的事情一样,我的美貌、谈吐,能让他长足脸面。”
对待不同男人,她自然会用不同的方法。
克利夫特的脸色很难看,半晌他一把捞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卧室,那个高大的背影写满了怒意。
第88章
天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天空顶着一层灰蒙蒙的云,雨丝飘飘斜斜地撒下来,杜朗德连走几步,一脚跨进寓所的屋檐下。
他歇了口气,伸手准备开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从石板路尽头由远而近渐渐响起,急促但不急躁,从容有力。
杜朗德转过头,看见克利夫特长腿一跨迈上台阶,手里的黑伞唰地一合拢,透明的雨滴立刻从织得密不透风的黑色布料上滚落下来。
“天!”杜朗德打量着克利夫特的穿着,他穿了件深黑色天鹅绒夫拉克外套,内里是一件亚麻衬衫,一条深蓝色领巾打了个漂亮的结系在领口,领结口别了金色玫瑰花胸针,长长的马裤马靴包裹着结实修长的腿部,愈发衬得人肩宽腿长。
“你穿得如此隆重,我可不信你是为了专门来拜访我。”
克利夫特脱下外套,轻薄的衬衫勾勒出挺括的胸膛,他伸手扯松了领结,眉头微挑,又变成杜朗德习以为常的模样。
“出去办了趟差事,顺道过来看看你。”他简洁概括。
杜朗德可不信,他取出钥匙打开门,道:“老天,什么差事要你穿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实话实说算了。”
“修道院。”
杜朗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就像**凸出的眼珠子,喉咙里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哈?那种套件丑不拉几的罩衣一辈子不见男人的地方?”
克利夫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神情带着隐隐憋闷,杜朗德因为看得多了,知道他出现这种神情只是因为一个人。
“玛姬小姐呢?两天过去,她酒该醒了吧?”
“在巴黎歌剧院看剧呢。”
杜朗德了然,难怪克利夫特穿着如此正式,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时间点可不正常,如果克利夫特和玛姬一起看歌剧,那么他们现在应该一起在剧院里。
“喝点水,”他倒了杯水给克利夫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玛姬小姐跟谁看歌剧去了?”
克利夫特不答,反问:“卡特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杜朗德恍然大悟,跟的是卡特。
杜朗德望着克利夫特,他的眉眼深邃,即使是明亮的光线投射在他的面庞上,高高的眉骨依旧会遮住眼眸,让人捉摸不透,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看清灰绿色瞳仁深处的复杂的情绪。
屋内光线昏暗,杜朗德只觉得克利夫特异常平静,他低头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卡特可不是什么纯良的人,你竟然甘心让玛姬小姐与他来往。”
“她有自己的道理,”克利夫特的话音里含有一种近于忿怒的平静,“我可拿她没什么办法。”
可就算玛姬有自己的道理,看着心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对克利夫特而言仍旧是一种折磨,任凭旁人抢走与心爱的女人这种亲密的关系,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与其与玛姬争论虚无缥缈的道理,让她心生烦躁,克利夫特宁愿解决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这种方式简单、便捷。
他摩挲着手里的瓷杯,视线在杜朗德的书房里转了一圈,道:“卡特他丈人还在世时,我曾贩给他纺纱机,因此与他们家的老管家有几分交情,今早便顺道去拜访了这位老管家。”
他把水杯往桌子上“铛”地一放,眉头微微挑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杜朗德:“什么?”
“卡特夫人病逝后不久,这位老管家也随着一起去了。”
杜朗德一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笑他白费功夫,就听克利夫特说:“但他的妻女仍旧活着,他的夫人虽然瞎了眼睛,口齿倒仍然清晰,说她丈夫死前几个月身体日渐虚弱,原本以为是病,医生却查不出病因,到了最后关头,便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你说听起来熟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