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玛姬一边被他推搡着往右边走,一边茫然地望着他,问:“那你往哪里去?”
  克利夫特不答,他往黑马臀上抽了一记,让它撒起蹄子往左边跑去,随后他望着玛姬,脸上的神情格外平和。
  “在我没有来找你之前,千万别出修道院。”他低声嘱咐,“这是为你的安全,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好姑娘。”
  玛姬抓紧了手里的小包,心头一片五味杂陈,她眉心轻轻拧起,脚步迟疑:“你会安全回来吗?”
  克利夫特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就像他抚慰他的爱马一样:“会。”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玛姬胸膛重重起伏了两下,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那我在修道院等你。”
  她一咬嘴唇,不再耽误,拎起裙角头也不回地往巷子深处跑去。
  克利夫特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条浅紫色的绸裙消失在黑咕隆咚的黑夜里,他的神情才凝重起来。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仰起头面色如常地正视着遥遥赶来的卡特和管家。
  “晚上好,卡特斯通。”
  卡特猛地一勒缰绳停马,马匹长嘶高扬前蹄,他绷紧肌肉稳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克利夫特。
  “你就在会客厅里,是你指使她要这么做的,是吧?”
  克利夫特忍不住一晒:“不,她一次都没听过我的话,如果她听我的话,我绝不会让她接近你。”
  停顿片刻,他收敛了笑意:“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并不情愿答应你的求婚。”
  “但是她答应了。”卡特压低了嗓门,强压愤怒,“这个骗子!”
  “你心意不诚,”克利夫特淡淡道,“也就别怪她欺骗你。”
  “我心意不诚?”卡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请她去上等餐厅吃饭,又请她听歌剧,给她订制衣服,还为她举办宴会,我已经把我有的一切送给她了!”
  “你做的这些我也做过。”克利夫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地对他说,“我只能告诉你,这叫各取所需。”
  卡特下意识想起会客厅里玛姬对他说的话来,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神经质地抓挠了一把头发,怒气冲天地大声喝问:“她往哪边去了?”
  这声大喝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立刻引起木棚里的一连串咒骂,卡特抿住嘴,举起马鞭恶狠狠指了指克利夫特。
  克利夫特不理睬他,只瞟了管家一眼:“只有你们两人?”
  管家刚想说话,卡特忽然伸手制止,他眼睛一眯,锐利的视线往左边一扫,随即嘴角上翘,冷笑一声。
  卡特随手抛给管家一样物什,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慌慌张张地定睛一看,是把漂亮的小手枪。
  “你把克利夫特解决掉。”卡特冷声道,“我去追玛姬。”
  他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克利夫特,讥诮一笑:“崔维斯克利夫特,就算你再厉害,也得小心枪弹无眼。”
  他朝空中甩了一下响亮的马鞭,又引起一串咒骂,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朝左边蹿去。
  克利夫特与管家同时对上眼神。
  “来吧,加布里尔先生。”克利夫特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朝他点点头。
  管家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一动。
  ——砰!
  凭空里一声枪响惊起一群乌鸦哗啦啦斜掠过空中,飘落下几片带着腥臊味的羽毛。玛姬倚在张满青苔、湿漉漉的墙壁上,一颗心止不住地发寒。
  来时的路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事物,她瞪大了眼睛去看,恍惚间看见克利夫特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深棕色的头发里慢慢流出深色的液体,他睁着灰绿色的眼睛,忧郁而又温柔地望着她。
  玛姬打了个哆嗦,视线慢慢往下移,落在他胸膛上鲜血淋漓的豁口上。
  “克利夫特…”她腿脚发软,耳朵里嗡嗡轰鸣,仿佛有千万支枪炮齐鸣,“克利夫特…”
  “…快走。”
  隐约间玛姬听到皮埃尔虚弱坚定的声音在唤她:“…快走。”
  玛姬视线一颤,猛然惊觉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她听见枪响,皮埃尔临死前的面孔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浑身发软,头昏脑胀,腹水不由自主地往上涌。
  她闭上眼睛,勉强控制住枪响带来的生理性恐惧,抬眼望着眼前的矮园门,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掉了妆容,抬手敲响了这扇生锈挂灰的老铁门。
  第99章
  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探出一个裹着黑色头巾、消瘦干瘪的中年修女,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把玛姬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你这样的人,不能进来。”
  玛姬一时疑心是她的妆没擦干净,但黑夜里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看不清谁,因此她排除了这个选项,脑子迅速转了几回,往前一步道:“我是割风爷的亲戚,修女。”
  修女沉默了一会,咕哝了一句,隐约听着是:“割爷怎么这么多亲戚。”
  随即她把门打开,点头示意玛姬进来,等玛姬一跨上台阶,她四下里探头望一望,防贼似地哐当一声关上门。
  “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睡得很早。”修女转身提起一盏油灯,灯芯已经烧到很短了,在黑夜里发出微弱的黄光,照得修女的面孔忽明忽暗,修女沙哑冷淡的语气里带着点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如果院长还没睡,那算你幸运,如果她睡了,恐怕你只能明天再来一趟了。”
  一路无话,修女带着玛姬走过窄窄的过道,把她带进一间接待室里,接待室里有两张破椅子,其余什么也没有。
  修女要玛姬在接待室里等着,她去叫院长,离开的时候,她顺手带走了油灯,接待室立刻陷入暗无光影的寂静中。
  不知哪处的虫子吱吱叫了几声,玛姬双手紧握,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如果点上一支蜡烛,就能看见她惨白如纸的面孔。
  空气里凝固着的死寂让人窒息,玛姬站起身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远远看见几个黑色的影子移过来,她心头一凛,连忙坐回椅子上。
  修女率先走了进来,紧接着是院长,参议嬷嬷,都带着深色面巾面罩,只露出锐利的眼睛。
  修女把灯挂到墙上,屋子笼上昏黄的光芒,墙上的黑色人影随着灯芯的晃动不断变幻着形状,不像是接待室,倒像是审判室。
  院长看着玛姬流畅精致的眉眼,她下意识觉玛姬长得太漂亮了,但割风的那个年轻亲戚给修道院拉几车捐资,这倒让她不好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她问。
  “你是割爷的亲戚。”
  这是个肯定句,玛姬从善如流回答:“是。”
  院长摸了摸她的衣服,又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看了几秒,道:“你那位远房的堂哥继承了你的遗产,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玛姬有些想笑,但她抿住上翘的嘴唇,把头垂得更低,一声不吭。
  “看你穿的衣服,以前过的肯定是养尊处优的日子,”院长绕着她走了几圈,“但我们收留你,可不会有人把你当小姐伺候。”
  “我知道。”玛姬低声说。
  “回答得不错。”院长终于对她温顺的模样满意起来,又问,“读过书吗?”
  “父亲生前是牧师,什么都学过一点。”
  院长的眼睛微微发亮:“牧师?我倒是不知道,会拉丁文吗?”
  “会一些。”
  院长与修女交流了一下眼色,道:“明天再来找我,或许有一份工作给你,园子里还有一单间小屋,你就住进那里。”
  *
  园子被打扫得很干净,脚踩在地上,松软的泥土便往下陷,周围的柏树、梧桐长得茂盛,枝叶垂到小路上,在耳边窸窣作响。
  修女脚不沾地地往里走,招手要玛姬跟紧一点,指着不远处植被后的一点亮光道:“这就是割爷的住处,你自己过去吧,我们这些修行的,是被告诫不能跟男人离得太近的。”
  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明天早上给你送几套衣服过来…这身就别穿了。”
  玛姬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道多谢。
  她往前走了几步,不慎踩到干枯的树枝,咔嚓一声响,紧接着那点亮光立刻熄灭了,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玛姬瞪大了眼睛,却也找不到割爷的屋子,她胡乱走了几步,身边的树叶丛被风吹得簌簌轻响,忽然又陷入静止。
  一道警惕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你是谁?”
  “……”
  “说话。”
  玛姬把头往声音的方向一扭,笑道:“是我,冉叔。”
  “是你,”冉阿让回不过神似地咕哝了一声,但他立即反应过来,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上帝保佑,是你!”
  修女都是守规矩的人,不会在大晚上踏进园*子,如此反常,他还以为会是沙威追查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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