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定定地望着他,却反问他:“杰,你生气了么?”
“我难道不可以生气?”夏油杰说,“我不应该生气么?”
眼看着他的情绪又在升起,你却提出了一个更是火上浇油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生气?”
夏油杰几乎要被你气笑了,他强忍着没冲你发脾气,但是语气里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道:“你当着我的面给悟送东西,所以我很生气。”
看着即使被你再一次推到气头上,仍然有耐心和你解释的夏油杰,你竟无端生出了几分歉意。
但那一丁点的愧疚,很快又荡然无存。
你握着他的手指,和他解释你这么做的理由,你告诉他,如果五条悟发现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让加茂家和五条家的人全都知道这回事。
而只要他们知道了,整个咒术界都会知道。
“杰,你知道到那时我的处境会有多糟糕么?”
你曾经不止一次和他诉说过你在家族中的处境,在你的描述中,加茂家无异于龙潭虎穴,你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他知道你很害怕家族,但这实在太奇怪了,你不愿意让悟和其他人知道你们正在交往,又要继续维持在咒术界的“五条未婚妻”的名头。
夏油杰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着一块石头,他问你:“难道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一直这样,一边和他在一起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一边又尽可能地去维持在他人眼里的和五条悟之间那虚构的“婚约”。
说到底,夏油杰也在害怕,爱让他患得患失,他不敢笃信你真的有那么爱他,会为了他和家里人反目,从你和他的相处中,他完全感受不到你会把他放在比任何人都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杰,”你看出了他的担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指,几乎是以哀求的姿态望着他,“我知道你能够理解我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迟早有一天……”
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你也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有那一天。
将你和夏油杰之间的恋情公之于众,哪怕迎来的是加茂家的反对,其他人的鄙夷,甚至——被驱逐出加茂家。
那种可能性,光是想想就让你——起码是现在的你难以接受。
夏油杰有些失望地看着你,“分手”这样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能够一直忍受这种遮遮掩掩的恋情,他对你的感情是否真的无论如何都能坚如磐石。
可看着你的眼睛,他又狠不下心来。
绝大多数时候,优柔寡断只会给人带来折磨,可又有几个人能够果断决绝地做出每一个决定呢?
很显然,面对这份恋情的态度,你和夏油杰都是一样的。
你仍紧握着他的手,他也没有松开你,即使你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份恋情中的不正常、不应该,可谁也没有彻底割舍它的决心。
这注定了你们要继续纠缠下去,即使这份爱会给你们都带来悲伤、带来痛苦与折磨。
你那被拉长到扭曲的影子和夏油杰的影子有一部分
重叠起来,你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着他的唇线。
如果明天会迎来痛苦,那至少也要让你在今日再体会到片刻的幸福。
夏油杰紧紧地抱住了你,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着你。
在这个拥抱中,你聆听着夏油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忽然道:“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这就是你在电话里所说的“要给他的东西”。
“我相信你。”夏油杰如是说道。
他愿意相信,你们心意相通,你们比任何人都更加相爱,你们的心也在为彼此而跳动——即便除你们之外无人知晓。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它,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春假即将来临,你依依不舍地跟夏油杰告别,一想到又要回加茂家,想到要见到你的“弟弟”,你便打心底里感到抗拒、难以接受。
夏油杰虽然从你口中知晓了一部分你家中的情况,可你还没有把加茂宪纪不是你同母弟弟的事情告诉过他,这毕竟是家族秘辛,对外宣称的也是你们同父同母。
他看出了你的心情低落,虽然无法通晓全部缘由,也不妨碍他安慰你:“如果不高兴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反问道:“我高兴的时候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夏油杰笑了起来,说当然可以。
虽然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如今的加茂家,你不可能再高兴得起来。
恋人之间小小的玩笑冲淡了几分你的愁绪,你抱着夏油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声道:“真想和你一起回家。”
夏油杰的家里是什么样的呢?
你想要知道夏油杰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他的爸爸妈妈是怎样的人,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么好的样子。
你想要知道,在咒术界的世家们从不在意的平凡的角落里,那些被它们视作低咒术师一等的普通人们,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和夏油杰相处的时间越长,你对他倾注的情感越多,你就越想要去了解他。
听到你的话,夏油杰抚摸着你头发和脊背的手微微一顿,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他知道你没法和他一起回去。此刻的呢喃,也不过是雾气般很快就会消散。
他知道自己应该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可他还是忍不住回答了,他对你说:“好啊。”
他的声音同样很轻,几乎细如蚊蚋。
你没有再说话,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第8章
你讨厌现在的加茂家。这个已经无法再让你感到半分快乐、生出一丝骄傲的地方。
过去的日子里,你曾无数次因为自己出生在这里而感到幸福,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你以这个家族未来的领袖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就像女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落入你眼中的古朴的围墙是庄重的、富有底蕴的象征,跟在你身后的佣人们,则是你身份的证明。
你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出身所带来的一切,富足的生活、他人的仰望,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得到想要的一切。
毕竟你目光所及之处,和你同龄的那些“天才”们,都在过着同样的顺遂生活。
只是你忘记了,你既不是能够改变咒术界局势的“六眼”,也不是家族中的“嫡子”。
当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你面前冰冷地展开,原本那些能够让你感到骄傲的一切,都成为了压倒骆驼的稻草。
你开始讨厌时刻有人跟在你身后的感觉,仿佛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和管控着,也讨厌这座年代久远的宅邸,腐朽陈旧得连墙角都已经生长出青苔。
以前的那些日子,你从来没有任何不自由的感觉,哪怕你当时也过着与现在相差无几的、不能随意出门的日子。
现在你却觉得尤为难受。
说起来倒有些讽刺,起初被你看不上眼的咒术高专,如今却成了你为数不多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回家后整理行李时,你才发现只是开了个头便被你放弃的织围巾的那些材料,也出现在了行李箱中。兴许是使女去为你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确定你需不需要,便一并收了回来。
一想到还有好几周才能开学,你便干脆捡起了针织用具,不过不是要继续给五条悟织围巾,而是要给夏油杰。
或许是因为对象不同,你做同一件事的耐心也有了差别,即使好几次织错了,你也能不厌其烦地拆掉重来。
四月份开学的时候或许已经用不上围巾了。不过你想,没过多久又会到冬天,等再过半年左右,不就又能用上了么?
同一件事,被迫做和心甘情愿地做又是不一样的。
想到夏油杰一定会很开心能够收到你亲手给他织的礼物,你的面庞上难得泛起了几分笑意。只可惜你还没织多久,不速之客又凑到了你面前。
你讨厌加茂宪纪,甚至可以说——你憎恨这个抢走了本属于你的一切的外来者。
留着黑色齐颈短发的男孩已经褪去了刚回到加茂家时的那股怯意,他俨然有了一副加茂家未来主人的泰然自若模样。
你最痛恨的、最嫉妒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的笑意在触及他的身影时便消失殆尽,却又顾及颜面而忍耐着心底里的扭曲,强行再次挤出笑意。
“姐姐,”加茂宪纪叫着你,在距离你一两步远的地方跪坐下来,他说,“我听说姐姐回来了,所以想要来看望您,如果没有打扰您就最好了。”
这样的话语落在你耳中,完全是在故意炫耀和挑衅。这算什么呢?等不及要看你的笑话,看你落魄又可怜的模样?然后在你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从你手里抢走的一切……
一想到这些,你便觉得这张年幼的面庞变得狰狞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