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说你的生活习惯和一般草原象不同,吸纳你加入会给象群日常生活造成不便,就说,你属于森林,你迟早会回家,万一象群真的接纳你了,你再离开,会给很多成员带来心理伤害。”
  “象对于离别产生的悲伤情绪,一生也无法化解。”
  “我们的记忆能力,不允许我们遗忘。”
  图鲁斯不急不躁,语气平和。
  他在跟白宁讲道理。
  巴雅一开始还张着嘴,急于反驳,但听到最后,一点点低下了头。
  听完图鲁斯的话,白宁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她看出巴雅的为难了,也理解了图鲁斯的顾虑。
  甚至脑中冒出一个声音,这才是一个父亲对子女应该有的考量。
  白宁羡慕巴雅有这样的爸爸。
  她抛给巴雅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而不卑不亢直视图鲁斯的目光。
  “对不起,是我唐突。”
  “我没想清楚就问巴雅,你说的很对。”
  图鲁斯没有完全听懂白宁的话,但他从巴雅蔫蔫的表情看出,白宁应该是认同他。
  他用象鼻拱了拱巴雅,巴雅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白宁对上巴雅的目光。
  “我问你带我回家的话算不算数,不是想给你压力,也不是想让你去游说你的家人让我加入你的象群,我只是想去你家做客,玩一玩而已。”
  “但可能一般的象之间,不会随便去对方的象群里玩,所以,是我问之前欠考虑了。”
  “你不用因为没有答应我不开心,没关系的。”
  尽管白宁没有任何委屈的表现,但巴雅就是感觉到,她的状态和初见时生动活泼的样子不一样。
  巴雅迈步,急往白宁的方向走了几步。
  白宁眸光动了动,笑着看巴雅,后退了一步。
  巴雅愣住了,停下脚步。
  “谢谢你和你爸爸救了我,也谢谢你们带我来吃饭,我已经吃饱了,先走了。”
  察觉白宁有转身的趋势,巴雅肉眼可见的慌张,连忙回头去看图鲁斯。
  图鲁斯眼神坚定,缄默不言。
  “我走了,祝你们回家顺利。”
  午间日头毒辣,白宁不敢直视太阳,也不敢去看巴雅转过头来的表情。
  她快步走出灌木丛。
  坚定地踏入一望无垠的草原。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红了眼眶。
  脑中只对一条路线印象比较深刻。
  白宁看似无意识在草原上游荡,但潜意识,带她回到原来的小水坑。
  成为一只象的第五天,她第一次感受到太阳的威力。
  烈阳晒得她皮肤干痒刺痛,脑袋也晕晕沉沉。
  象的皮肤那么厚,没想到竟如此脆弱。
  白宁低下头,喝水解渴,用象鼻吸满水,甩向身后。
  直接走进水坑里泡着,其实更能快速滋润皮肤,但水坑对面来了几只羚羊探头喝水,白宁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忌惮。
  白天的草原,和夜晚一样危机四伏。
  羚羊出现在这里,保不准水里或者旁边的灌木丛里,已经有食肉动物躲在那里,伺机捕猎。
  白宁竖起耳朵留意四周的动静,加快速度将身上皮肤喷湿,而后干脆离开水坑,往南边地势稍低的开阔地走去。
  狮群在水坑边的这个灌木丛吃过亏,保不准会回来报复,白宁不敢赌,只好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她一路寻着阴凉地走。
  有些树下可供纳凉的位置较大,她会格外小心。
  看见狮群盘踞在那里休息,她便调转方向,先走到下风口的位置,再远远避开。
  若幸运点,树下没有食肉动物的身影,只是一些愣头愣脑站在阳光下吃草的食草动物,她就大胆过去歇歇脚。
  谨慎地一步步前进,走了不知几公里以后,她遇到了水坑。
  还不怎么渴,默默记下位置,继续赶路。
  太阳开始西斜。
  白宁看着地上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抬头看了看落日的方向。
  远远的,三三两两的象群踩着天际线游走。
  白宁突然想起了巴雅。
  视力受限,她尽量睁大眼睛,期待在其中寻到熟悉的身影。
  却怎么也找不着。
  临近黄昏,草原上开始刮风,气温转眼骤降不少。
  白宁被四面八方吹来的尘土迷了眼,她用象鼻揉了揉眼睛,顺着长长的象群队伍,一只,一只地数过去,数到第十八只,看到了一只领头的雌象。
  “真好。”
  “只要跟着她,就永远不会迷失回家的方向。”
  可她自己呢。
  白宁茫然看向四方。
  天地广大。
  但她没有方向。
  第9章 艾玛,遇到专业碰瓷的了
  低落的情绪像一团沼瘴,将白宁困在原地。
  她再无法前进一步。
  走了许久的路,身体的乏力感,此刻,爆炸式蔓延开来。
  四肢疲累得如同灌铅,直把她的精神与肉|体往地底拽。
  天空如此浩远,脚站方寸之地,却仿佛置身整个世界之外。
  很长一段时间,五感尽失。
  白宁本能地,倔强地,站在原地。
  夕阳在她身上铺满温暖的颜色,劲风卷起沙尘,拍打她的皮肤。
  这种时刻,从前出现过很多。
  在放学铃响的操场,在图书馆熄灯时的大厅,在放假前校门口的车站,在种种一个人处在无关热闹中的每时每刻。
  白宁天性乐观,她从不阻止忧郁的到来。
  所有情绪都是实实在在她血肉的组成。
  压抑天性,是某种程度的不自爱。
  没有人爱她,她更要爱自己。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还没完全认识现实,适应象的身体,所作所为,是跳脱的,活泼的,不计后果的。
  但狮群的攻击,巴雅的维护,图鲁斯的支援,以及用象的身份与同类相处的感触,让白宁反而能沉下性子,找回从前的机敏。
  一个人生活,处处需要瞻前顾后,处处需要小心谨慎。
  反正总归没有依仗,那就做自己的依仗。
  戴上透明的盔甲,白宁又变成以前的白宁。
  她调整好心态,五感也一点点回来。
  肚子率先咕咕叫起来。
  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超过八小时,该找地方吃饭休息,白宁往后倒了一段距离,去那个记住位置的水坑补充水分。
  再回到主路上,找了一棵地势较高的树靠着,眺望四周。
  东南方向,两三百米开外的猴面包树群下,隐隐传来狒狒的叫声。
  草原上的狒狒昼出夜伏,群居生活。
  一般喜欢挑选高高的树枝睡觉,聚集地外围,还会有雄性狒狒放哨。
  大象应该不是狒狒的目标食物,白宁起了凑近他们过夜休息的主意。
  她考虑,如果有食肉动物靠近,放哨的狒狒会发出示警,到时她跟着沾光,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否则光靠她自己警惕四周,肯定睡不踏实。
  既然目前没有队友,那就创造条件,寻找盟友,毕竟这几天她也深刻认识到,食草动物在草原上独立行走,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她可不想再被狮子咬一次。
  打定主意,白宁迈腿从树下离开。
  现在首要问题,需要测试狒狒会不会对她的靠近产生排斥。
  她每一步都刻意踩得轻柔,夯实,尽量不惊扰到理想盟友。
  临近粗壮显眼的猴面包树群,白宁的脚步放得更慢。
  草原狒狒的视力比象好很多,放哨的狒狒早就发现白宁了,但他们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白宁没有听到凶狠的哈气示警声,放心大胆在猴面包树周边寻找枝叶比较茂盛的树进食。
  猴面包树树干光秃秃的,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枝叶部分距离地面很远,不利于独象藏身,白宁本不想往树下去,但她吃了几口开胃前菜发现,狒狒群中心的位置,传出喧闹的争抢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兴奋,高亢,还带点愉悦。
  第一次在草原上赶上热闹,第六感觉得没什么危险,白宁便嚼着树枝,慢慢往热闹中心靠近。
  以为会看见什么新奇事长长见识,不想只斜眼看了一会,便急吼吼往后倒退,巴不得远离是非心中。
  热闹真不能瞎凑,差一点就惹祸上身。
  狒狒群那么喧闹的原因,是两只强壮的雄狒狒在争夺一只发情期的母狒狒的**权。
  他们不仅彼此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只险胜后,嘴里还叼着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当着众狒狒的面,直接就骑在那母狒狒身上耀武扬威,开始办事。
  白宁嫌那场面辣眼睛,移开视线。
  却不小心瞥到那雄狒狒胸前,晃着一颗剩下半拉脸的花豹幼崽的头。
  呕......
  刚咽下去的树枝差点直接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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