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绕过花丛,在茂密的树木后面找到了几阶棱角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台阶。
就像故事书中后花园的小门,莫名其妙地带着吸引人不断前行的魔力。
慕晚的脚踩在台阶上,往下压了压,接着把另外一只脚也放了上去。
试了一下,台阶虽然缺了角却很结实,能支撑住她的重量。
只是坡度陡峭,想下去最好穿运动鞋,但慕晚脚上只有一双鞋底薄如蝉翼的缎面单鞋。
这样高的山崖,往下看一眼,意识就仿佛拽住了身体,如同下坠。
慕晚的手提着裙子,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过了今天,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脱落的石子从高处滚落,慕晚听见了落地的破裂声。
山路的两边长着茂盛的灌木丛,野蛮肆意地生长,根系扎进地里。
忽明忽暗的天色下,一个纤弱的女孩不停地走,她的胸膛起伏着,灰尘弄脏了娇贵的鞋子。
前方渐渐地浮现出道路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平地。
慕晚加快了脚步,她险些跌倒在地上,裙子的布料被攥得皱巴巴。
底部铺着一大块平坦的岩石,海水断断续续地拍打潮湿的绿色苔藓。
幽深的海水,一圈一圈地缩进去,是冰凉的蓝色。
比慕晚还要高的栏杆在这块岩石上聚拢,中间衔接着两扇锁住的铁门。
从这里出去,能直接走到沙滩上。
耷拉的链条生了锈,慕晚沾了一手土黄色的锈迹,她拿掉头发上别着的的黑色发卡,插进了锁眼里。
这扇小门的存在感不强,常年无人打开,却依旧顽固不灵地守卫着它的疆土。
慕晚没撬过锁,她只依稀记得电视机里的开锁剧情,插进去的黑色发卡已经变形。
身上没有手机,仅剩的一点夕阳余晖不足以让人看清铁锁的内部结构。
海浪声夹杂着铁链的撞击声,慕晚的视线失了焦,她把手伸到了栏杆的外面。
有些渴了,手上也没力气。
就算是开了锁又怎么样,她出去以后怎么办,该去找谁。
没手机,没钱,独自走出去,晚上又不安全。
慕晚无法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成功逃脱以后迎接自己的还是回去。
天涯海角,秦景曜都能找到慕晚,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慕晚伸出栏杆外的手悬空着,什么都摸不到,外面有海水的潮湿气。
仿佛一颗静止的灌木,枝条穿过了铁栏杆,汲取着象征自由的阳光与水分。
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然后再关起来。
慕晚真的受够了,她恍若把自己置于烈火上煎熬。
发卡在空中抛出半圆形的弧线,溅落了几点水珠,被白色浪头冲刷得了无踪迹。
把唯一能开锁的工具丢进了汪洋的大海,慕晚像是也泡进了海里。
她手上的铁锈擦到了衣服,穿着那双并不适合跋山涉水的鞋子,再次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上面的人声略微吵闹,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绿植里穿梭。
慕晚的理智回笼,她站到那株薰衣草前,在庄园里工作的一个保镖举着灯照了过来。
“找到了,小姐找到了。”
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这里,法语英语还有什么别的语言,后花园里简直乱成了联合国的预算商定会议。
灯光渐次拉开,有些刺眼,慕晚躲避了一下。
终于找到了人,寻找的队伍分散开来。
秦景曜走过去,女孩的裙子脏兮兮的,又都是褶皱。
简直是一只跑出去流浪的小猫,在风雨中受尽了苦楚。
“去哪儿了?”
她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庄园里多的是娱乐设施,可慕晚哪里都不肯去,她每日漫步目的地在房间外飘荡。
为了找慕晚,秦景曜带着的人几乎要把马特克林宫给翻到地下去。
“以后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慕晚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景曜说完又觉得这个要求太难为人,她是要走的,怎么会和自己说呢。
可他担心她,这副样子,秦景曜会胡思乱想,想着慕晚是不是摔倒了,是不是磕到了膝盖。
慕晚指了指下面说:“我在下面待了一会儿。”
她头上别碎发的卡子不见了,那种纯黑色的铁制发卡,简单的样式,却能轻松地撬开牢靠的铁锁。
秦景曜什么都没问,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放慕晚出去算了。
她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这段记忆连着秦景曜一起,将会是一件封存在木箱里的旧物。
发霉失色,永远地被忘却。
秦景曜牵女孩的手,“晚晚,我们回去。”
“脏。”慕晚的手没洗,都是锈渍。
秦景曜很爱干净,所以他不肯去人挤人的地方。
“不要紧。”
男人的十指将慕晚扣住,粗粝的锈成了掌心的茧。
慕晚被秦景曜送回房间,她找了睡裙进去洗澡。
把自己洗干净了,慕晚打开了手提包里的文件袋,那里能摸出一只金色的戒指。
戴得久了,便不免有了划痕。
她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只戒指,那天走到蔚蓝海岸机场,慕晚仅有的行李或许也就是这只戒指了。
为什么要带着呢,慕晚也不明白,有的时候人甚至都不理解自己的想法。
“秦景曜。”
他还是没走,慕晚把戒指拿到男人面前,“我没有丢,我骗你的。”
女孩的发梢往下滴着水,她连领口湿了都浑然不觉。
秦景曜敲着桌子的手一顿,“过来。”
慕晚顺从地走到他身边,把掌心的戒指拿给对面的人看。
秦景曜却把慕晚转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用雪白的毛巾擦拭滴着水的头发。
慕晚感受到头顶的力道,她主动把戒指戴到了手指上。
细白的手指撑着深色的西装裤,钻石的光芒犹如澄澈的月色。
秦景曜的喉结滑动,他不动声色地将慕晚的长发包在毛巾里。
“我想回京州。”
秦景曜揉搓着湿掉的发丝,“怎么突然想回京州了?”
这样拙劣的手段,先是明晃晃的示好,接着是毫不掩饰的根本目的。
活了那么多年,这样的求人的方式秦景曜还是头回见,但他的心却还是震颤了一下。
慕晚的情绪怪异地平静,她温声细语地说:“我的毕业论文答辩还没完成,我想回去参加毕业典礼。”
“我不会再跟你说分手了。”
房间里是一阵沉默,慕晚的头顶盖着毛巾,眼前是黑漆漆的,她看不见秦景曜的表情。
质地亲肤的毛巾被掀开,贴上了微烫的唇。
秦景曜扶着慕晚后颈,女孩的唇被亲得莹润,他轻轻地啄吻,反复地含住。
如清甜的泉水流过,带着情欲,又柔和至极。
慕晚的手往下滑,她只好搂住秦景曜的脖子。
“以后都不说分手了。”
男人的嗓音低哑,慕晚望着秦景曜,他把自己抱得很紧。
强有力的心跳,不知道是秦景曜还是慕晚的。
“只要还在一起,你想去哪儿都行。”
就这么简单,她只要说两句软话,秦景曜一切都听慕晚的。
“我困了。”
慕晚的脸蹭着男人的肩膀,她闭着眼,说这一句话时呼吸绵长得宛如叹息。
…………
醒来的清晨,慕晚最终把作息调整好了。
她希望秦景曜不要忘记昨晚的承诺,吃过早饭,庄园的大门打开了。
他亲自开车,却在一座纯白建筑的前方停住了。
长方形廊柱教堂,浓重的巴洛克风格,尖锐地指向天空。
她说要来的教堂,就是这里。
尽管慕晚没有再提,那也或许只是她想找的一个借口,走之前,秦景曜还是要带她来一趟。
他们来得很不凑巧,今天教堂里有一对新人举行婚礼。
慕晚又不是被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她怎么好意思进去,“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伫立于门前的证婚人上前握手,“欢迎您,秦先生。”
“感谢您的到来,慕小姐。”
慕晚恍然意识到今天自己隆重而严肃的装扮,是秦景曜特意挑选的衣服,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并不只是一时兴起。
来都来了,再回去多扫兴。
不过是一个婚礼,秦景曜还是有能力把慕晚带进去的。
诸位宾客入座,玫瑰花窗色彩绚丽,教堂里点燃了洁白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