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回去路上,甄梅花还有点不放心:学文,你答应的这个让他回私塾读书不麻烦吧?不行咱们不搭理她就是了。
  崔学文温和的回应:娘,没事的,私塾老夫子以前教过我,我去说的话,夫子应当是会应的。
  说来也不是何家小子为非作歹性子不好,而是他学业上毫无长进,老夫子嫌他拉低私塾的名声罢了,可有崔学文这个成功典范说清,老夫子肯定没有不同意的。
  甄梅花这才放心,继续和儿子嘱咐起了儿子后面去县城书院读书的事情。
  刚才对何娘子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考中秀才后,县里书院就有来信邀他入学,崔学文早已决定前去,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镇上就老夫子开的一间私塾,老夫子基础学识足够,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不够深刻,夫子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推荐他到县里书院去读,原先他总担心自己学问不够,如今有个秀才功名好歹有了些胆气,是时候往县里闯一闯了。
  儿子第一次离开家,甄梅花总是有点不放心,只能一点点将自己的生活经验细细讲给他听,母子俩商量着未来的规划和美好期许,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回到了家中。
  解决了这一桩糟心事,甄梅花才有空和崔大有算账,开始前也没忘记打发一旁看着的儿子。
  学文,你回屋温书去吧,我和你爹有些事要说。
  只是崔学文这次没有以前那么好打发:娘,我也大了,你们说什么,我也可以听听了吧。
  甄梅花为难的看着儿子,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经了这一遭她不打算再继续含糊下去,有些话,该讲清楚就该讲清楚,只是她好说,他这个当儿子的却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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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第十六个世界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胶着住, 甄梅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大人间的事情牵扯到孩子身上,甚至为了给他们一个正常的家庭,这么多年都忍了下来, 她不是不累, 可总想着, 怎么样都比父母和离要好吧,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见儿子始终见坚持, 最后甄梅花选择了同意,儿子大了多见识一点也好。
  那行,学文, 你就坐在那别说话。
  崔学文点头,果真坐到一边的凳子上, 不再发一言。
  这一幕把崔大有看的目瞪口呆, 怎么了这是,要说什么这么慎重?
  对方的不明所以却叫甄梅花更为恼火,似是多年的怨气在这一瞬间倾斜而下,够了,崔大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崔大有眼神闪躲了下,依旧嘴硬到道:什么真的假的, 我都听不明白了。
  甄梅花最是厌烦对方这种明知故问的心理,仿佛不说开那些问题就永远不会存在一样。可是又怎么可能呢,家里的银钱、粮食借出去了, 一家子就得节衣缩食, 明晃晃的现实不是装作没发生就不存在德
  你为什么要答应何娘子的要求?你不知道何家那小子读了二十几年都没个结果吗?你不知道学文过一个月就要去县里进学吗?你到底为什么什么要求都要答应啊?最后甄梅花近乎是嘶喊着质问出来, 这些话她埋在心底十几年了。
  崔大有见妻子状态不对有点慌张:梅花, 你这是咋了,我这不就是随口应了一句,不行也没事的啊。
  够了你,崔大有,你凭什么随口应一句啊,你扪心自问,儿子长这么大你真关心过几回,要不是我压着你在我娘家干活,你赚的钱能有一份落在我们娘几个身上吗?
  崔大有支吾着回应:这么多年了你还说过去那些事做什么,我都多少年身上没钱了。
  甄梅花冷笑:得亏你身上没钱,祖上也没多少钱,不然多少都得被你这散财童子给散光了,怎么,如今光是散你自己的不够,还要嚯嚯你儿子不成。
  崔大有这可就冤枉了,何家小子的事我真就是随口一应,想着指不定儿子能开导开导他,你是不知道,何娘子说得多可怜,何家小子再不给个机会就废了啊。
  甄梅花:人家儿子废不废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二十好几的小伙子待在家里要老娘、妻子养,日子可比我们这么劳碌命好过的多。
  崔大有皱眉:瞎说什么呢,何小子在家读书呢,这多年没考上他不比谁都难受。
  甄梅花:谁逼他读了不成,我看就是不想下地干活,图在家舒坦呢。
  崔大有:你怎么这么想,谁不想考中啊,咱们儿子是运气好考中了,要是一直考不中,你不也得继续供他吗?
  崔梅花甄简直要被气死了:我儿子我供的起、我乐意怎么了,怎么地,你有出过一份力吗?
  崔大有讪讪,儿子读书是纯粹靠外家救济,自己这个当爹的总是理亏几分,可理亏他也不愿意轻易服软:那你也不能那么说何家啊,人家母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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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不过几秒,甄梅花的怒吼继续响起:人家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吗,这些年我每天活着都跟要防贼似的,家里一分钱不敢放,还生怕你又给出去什么东西、许出什么承诺,我就容易了吗,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们母子仨就活该过苦日子,就该比谁都过的惨,才入了你的意?
  这是埋在她心底最深的恨,如今终于说了出来,不管能不能得到答案,她都可以放下了。
  人善良是错吗,当然不是,善良是一项良好的品质,可若是善良到割肉喂鹰的程度,对于普通人而言就实在难以接受了,对于有这样家人的甄梅花他们来说亦然。
  拿走自家怀着孕的妻子的口粮,去帮助别人,不过是伪善,在自家孩子饿到没饭吃的时候觉得别人家没饭吃的小孩可怜,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可笑的事情吗?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是两千多年前古人就教会我们的道理,可偏有些人爱发善心,看其他人都只觉可怜,可又能看着自家的怀孕的妻子骨瘦如柴、孩子瘦弱不堪,真不知叫人手他是善心还是狠心了。
  崔大有诺诺:你们不是都好好的嘛,我就随手一帮。
  甄梅花看着十几年如一的丈夫,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想知道别人有多可怜,也不想知道你有多善心,我今天就想告诉你,我、你的儿子女儿,我们三个人是活生生的人,也需要吃喝拉撒,需要银钱度日。
  崔大有被数落的默不吭声,但甄梅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下一次遇上同样的事情他该怎么样还会怎样。
  这人是讲不清道理的,好在甄梅花这次也不打算和他讲什么道理,她这次全当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犯,即使再如何也得和离单过、当然还要带着她的一双儿子,就让这糊涂蛋自己过去吧。
  崔大有,我今天就告诉你了,以后不管是家里的,我还是一双儿女的任何事情,你都没有权利随意许出去什么,至于你爱帮别人,你就自己去帮吧,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爱给谁干活给谁干活、爱给谁钱给谁钱,但家里的东西你一点都不准打主意。
  不然的话,咱们这日子也不用过了,反正两个儿女也大了,以后成婚生子,咱们在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了。
  崔大有被媳妇儿这话惊住了,喃喃:梅花,我也没做什么啊,你怎么就这样了?
  他是真的不解,认识的人谁不夸他是个好的,再说村子里这些男人,他自认没有比他更老实的了,吃喝嫖赌打女人,一样不沾边儿,他都做到这程度了,媳妇儿还要跟他分开过,这是什么道理。
  甄梅花的话却没因此被打断,只听她继续道: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记好了,但凡再有一次,你拿着我们仨做人情答应什么,不论事情大小,这日子都不要过了,还有,今天开始你不用去娘娘家干活,我会和我爹娘说清楚的。
  崔大有见她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不敢再反驳,却是将视线转向了一 边沉默不语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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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问,你看看你娘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啊。
  崔学文低垂的眸子抬起,眼中净是平静无波,明显能看出来,他对刚才听到的并没有什么异议。
  虽然知道一双儿女和妻子更亲近,但好歹自己做父亲的,怎么儿子也这个态度,崔大有的新汇总不由得生气一股烦躁来。
  今天发生的对话将他认为的所有假象都打破,他所在的家庭并不是那么和谐、他的家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重视他。
  可明明,明明他是那么重视一家三人,哪怕付出生命,他都会保护好他们的。
  这就是崔大有奇怪的地方了,在他的心目中,重要性的排序大概是这样的,外人大于家人,家人大于自己,他将外人置于家人之前,又将自己置于家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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