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从前嫁到薛家,周氏先诞下了女儿薛瞳,再是儿子薛元凌,之后夫妻俩再行房事便每次都喝避子汤。
  但那东西,嬷嬷们准备的大都是事前喝的。
  “窈窈也别太心急,要不嫂子这就亲自外出一趟,去附近找个医馆问问,再帮你买下你需要的东西可好?”
  那么问题又来了。
  薛家人初来北境,才刚安顿下来,显然对整个央都都很陌生。庄子位于西郊,要找医馆怕是得再往城中走一些。
  二来流放路上几乎耗光了所有钱财,即便一些贴身之物可用来救急,但如今这状况……薛家人约等于是以戴罪之身寄人篱下,她们但凡外出便意味着抛头露面,这是否合适?是否会带来什么麻烦?又是否需要提前跟江揽州打声招呼?
  再者出行需要马车,走路当然也可以,但少不得需要有人带路。而无论是需要人带路,又或请庄子里的下人帮忙去办任何事,都涉及到人。庄内无论丫鬟、小厮、嬷嬷、医师,往上追溯必然都是江揽州的人……尤其庄内已有现成的医师,她们再去外面找大夫就不那么合适。
  这般分析下来,薛窈夭突然就有些后悔,昨晚还是不该太心急的。
  可事到如今,后悔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样,待会儿我陪嫂嫂外出逛街,若是庄内有人问起,就说是出去置办些女子需用到的贴身之物,也不要任何人跟着,然后咱们自己去找找看哪里有医馆好了!”
  周岚想了想:“若窈窈坚持不想让那位殿下知晓,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
  言罢。
  周岚脑海中莫名闪过不算久远的一幕。
  京郊原野那场滂沱大雨,那位三殿下手握长戟挑开囚车,看向她这小姑子的眼神……周岚不知如何形容。
  那眼神的确没有半分善意,乍看之下叫她这个局外人都感到压迫恐惧,更别说当时直面对方的薛窈夭了。
  但周岚又总觉得那人眼底不止有恨与恶意。
  更好像还有点其他什么东西。
  人有很多面,世人的情感何其复杂,许多时候并非非黑即白。是以出于某些方面的顾虑,周岚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窈窈可曾想过,万一那位殿下愿意你怀上他的孩子,而你却背着他喝避子汤……”
  “他不知晓便罢,但若将来哪天他知晓了,怕是会与你生出嫌隙?窈窈当真想好了吗?真的不要再与他商量一下?”
  “再者是药三分毒,生过孩子的女人倒无所谓,可你还这么年轻,万一被那东西伤了底子……将来要再想怀上可如何是好?”
  周岚说的,不无道理。
  但薛窈夭默了片刻,还是坚持道:“这些问题窈窈都已经细致想过了……”
  与江揽州商量是否要喝避子汤,无非两种结果。
  他不让她喝,那她所要面临的未来便会生出太多不确定因素。还是那句话,薛窈夭觉得还不是时候。
  要么江揽州同意她喝,但保不准会觉得她没有“诚意”,当即就能生出嫌隙来。
  从前在京薛府时,薛窈夭是见过府上女人生孩子的,她们流血、受伤、肚皮被撑得巨大,惨叫声隔着房门都撕心裂肺,更还有难产或大出血直接丧命的。
  她便偶尔也会生出一些“荒唐”想法。
  值得吗?
  得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甘愿拿命去给他生孩子?
  就算生了孩子,好比她娘亲,最终不也被父亲辜负了吗。
  所以拿孩子捆住男人,算了吧,若非心甘情愿,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的。这般交换过意见后,周岚也能理解她的某些考量,最终姑嫂二人达成一致,当即便收拾着出发了。
  出去庄子,入眼是道旁旱柳树下停驻的一辆马车。
  双马并架,车身宽敞。
  外罩旌旗,内附图腾。
  与穆言之前的彩帷香车不同,这辆马车外形沉穆、质朴、甚至不怎么起眼,但内里车壁却采用了特殊材质,薛窈夭之前来时坐过,据说刀枪不入。
  “嫂子先在这里等等,我去跟殿下知会一声。”
  穿过大道,薛窈夭先是跟萧夙打了声招呼。
  之后踩着踏凳进入车内。
  男人头也未抬,“结束了?”
  这日未去护军府,江揽州仅着一袭普通常服。
  都说男要俏一身孝,周身玄色时,江揽州满身压迫,肃穆摄人。而今他一袭素淡白袍,勾勒出宽肩窄腰,束高髻,手肘支着窗沿时眉眼低垂着,神情很淡,手里拿着一册书卷在看。
  这样一幕,闲适中透着点与他本身气质背道而驰的乖巧安静,又莫名有那么点儿……谪仙一般,仿佛独立于周遭俗世之外的不惹尘埃,晃眼间漂亮得不似真人。
  “还没有……”
  去到他身边坐下,薛窈夭试探着道:“殿下若是不愿去庄子里坐坐,要不先回北境王府好了?是这样……我跟嫂嫂想出去采购些女儿家用的贴身之物,有男子在场不大方便,但是呢……”
  “嗯?”
  “但是我没有钱……殿下,我还欠穆言的钱。”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江揽州懂的话就该有所表示,毕竟都已经发生过那种关系了。她故作难为情地扭扭捏捏,“好怀念从前出行有车马,钱财花不完的日子啊。”
  “如今的我却身无分文。”
  “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吗……”
  听她撒娇,江揽州视线依旧在书册上面,每个字都能看懂,却渐渐不知连起来是为何意。
  并不喜欢这种被分走心神的感觉。
  理智告诉他,不过一夜风流,彼此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一如她半醒半梦间惦记“子澜”,而他也不过一个正常男人,面对美色难以抗拒,也没必要抗拒罢了。
  然而出口的却是:“回府之后,本王让辛嬷嬷安排,日后由你来执掌中馈,府上金银钱财随意取用。”
  “再有名下田地、山庄、各处宅邸、酒楼、铺肆、王爵食禄,都由你来负责打理,嗯?”
  薛窈夭:“……”
  好开心啊。
  曾经作为世家贵女,她自是被教导过如何执掌中馈,这也都是女儿家待字闺中时需要修习的基本技能。
  但如今……光打理有什么用呢?
  那些资产又不属于她,即便江揽州想送她产业,薛窈夭这三个字也承接不起。
  于是。
  “谢谢殿下,只要金银钱财可随意取用就很好了,我已经很满足啦。至于殿下名下产业,我没有那个能力也管不好的。”
  言下之意有钱花就可以了,衣食无忧就行了。
  况且她也不敢要得太多。
  不想江揽州忽然撩眼,一双沉黑凤眸凝视她片刻,语气微冷:“你一心所求,便只有这些?”
  这不明知故问吗。
  从前薛窈夭看不起黄白之物,认为那东西俗气又普通,因为拥有太多,所以从未觉得它如何珍贵。
  后来流放路上走了一遭,才知普通人存活于世,为何得为碎银几两终日奔波。
  钱财乃安身立命之本,当然第一重要了。
  嘴上却讨巧卖乖:“怎可能只有这些?”
  “我想求的,更还有这里……”
  隔着衣袍,她指尖触上他心房位置,仰头看他时,恰逢江揽州也在看她。
  有风卷过,携明媚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打在车壁上,也勾勒出他明晰利落的颌面线条。
  风是干燥的,混着央都七月不具体的草木气息。
  就这般静默对峙片刻,薛窈夭一张白皙脸蛋儿不自觉染上淡淡粉霞,透出些瑰丽红润。
  将她的手捉住,拿开。
  江揽州撩唇,鼻间溢出一声短促讥诮:“你想得倒美。”
  “……”
  行吧。
  薛窈夭懂了。
  即便有过肌肤之亲,也仅仅是有过肌肤之亲。
  在江揽州心里,她的分量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少女笑眯眯仰头:“人生已经很苦了,不想得美一点,怎么对得起……”话未完,腰上多了只大手,她被江揽州带着跨坐在他腿上,身体霎时间朝后仰倒。
  接下来很快,车厢内发出浅浅的啄吻之声。
  从起初的唇瓣贴合,到唇珠被他含进嘴里。
  再到齿关被撬开。
  他的气息探入进来。
  薛窈夭竟有些难以自抑地呻。吟了一声。
  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彼此的身体昨夜才刚紧密相连过,显然都还处在特殊敏感期,她双手下意识圈上他脖子,不过片刻就被吻得周身酥软。
  江揽州则像是故意逗弄她一般,边吻边以大手握着她腰肢,一点点往上轻抚她背脊。
  抚得她身子轻颤,不自觉起了某种反应。
  他才愉悦地发出细碎“嗯”声。
  是和傅廷渊接吻时完全不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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