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才刚闲下来一天而已啊!
  明知彼此身份敏感,这辈子都不可能穿上嫁衣,就非得折腾她呢?谁想嫁给他又谁想做他的新娘了!
  不知为何。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铜镜”里的画面,少女略有些失神。
  想起曾经李医师说过的话、府上下人们待她的态度、到薛家人被安置于城西庄子、七夕夜声声战栗、王妃头衔、孟雪卿事件有惊无险、再到墨榻上那场“生不如死”,以及此刻所谓的嫁衣……桩桩件件都在薛窈夭意料之外。
  若非清楚这一切皆是他口中游戏……
  薛窈夭简直都要以为江揽州爱上她了。
  就好像这年突然有个人跨马横枪,在肆无忌惮往她心口上闯,也没问过她同不同意,愿不愿意。
  “王妃您……脸怎么红了?”
  “脸红了?有吗?”
  “不信您照照看,这里有镜子呢!”
  薛窈夭:“……”
  烦死了。
  。
  护军府。
  这日行藩地军机政议。
  政议堂正殿青砖铺地,蟠龙抱柱,一派肃穆森严。
  一帮身着官袍的央都文武官员,分左右两侧穆立于大殿之中。
  “北狄侵扰我大周多年,如今虽已签下合约,然而狄人狼子野心,又素来阴狠狡诈,下官以为北地应和从前一样厉兵秣马,以便随时应战狄寇反水……”
  “再有为防细作与城内百姓往来,下官认为边城绝不可与狄人互通商贸!该是加强城防,修筑堡垒,务必要划清楚河汉界!”
  “孙大人所言甚是,然而北地战火多年,下官以为民生才是关键,只要城门吏和相关人员尽职检阅通关文牒、贸易文书、督察入境者身份及所携货物,再设立指定榷场,互通商贸有何不可?如今战事停歇,从前南下的本地百姓多有回迁,互通商贸必有益于九州兴盛!”
  话音刚落。
  又有官员站出来道:“王爷,下官以为除九州以外,此前纳入我大周版图的骆水九城也不可荒废,不若调派一批军士扎营骆水,既便于屯垦戍边,也能安地方流民……”
  “王爷,此前骆水的狄人百姓不肯出关,更有少数者与我大周女子缔结夫妇,妇人腹中还怀有孩子,这一类人又是否要强行驱逐?”
  “王爷,您荣登王爵乃我大周百姓之福,眼下年关已不算太远,臣下建议该抽时间行大型祭典和狩猎活动!”
  “王爷,璃山一带地貌特殊,入冬后恐有雪灾,下官建议应该提前向朝廷筹备物资。”
  “王爷,骆水往西植被丰茂,更有草原环绕,此前乃狄人游牧之地,下官以为那些缴获的战马可迁去放养……”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大到军政,小到民生。
  各有见解,各有看法。
  王座上的男人单手支额,默默听着,黑沉沉的视线却落在手边的舆图之上。
  其上不止有已被占领的骆水九城,更连整个北狄疆土都被圈进了大周范围,只是这个愿望短时间内难以实现,只能待来日时机成熟再行吞并。
  倒是已占领的骆水西境,听闻不止有草原,更还有千里漠土,浩瀚雪山,及沙漠之海。
  那样的尘世美景,她见了可会欢喜?
  直到快傍晚时,雨停了,天幕放晴,更有绚烂霞光破云而出。官员们这才止了争讨,各自递上各自的政见奏章,而后拜别王座,退离下值。
  江揽州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将奏章悉数查阅后。
  他默了片刻,打开公案上摆置的两封密函——昨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
  其中一封来自于京中锦衣卫指挥使,带来的消息是东宫太子为圣人压力和年岁所致,自解除监禁后,便由礼部主持着,在京郊行宫选妃。
  最终选定的新的太子妃,乃吏部尚书孙志修之女,孙影汐。婚事已定,婚期在议。
  以及东宫太子失去镇国公这一助力,约等于失去了西州兵权支持,而今被意在夺嫡的四、五皇子及对立党派落井下石,隐有四面楚歌之势,承德帝知情后大行申饬,以及一些朝廷最新动向。
  另一封则乃傅廷渊亲笔。
  内容谨慎委婉——要他这个北境王拔冗走一趟幽州,照拂薛家女眷,以及他的“嫂子”薛窈夭。
  看着澄心堂纸上“嫂”之一字。
  江揽州笑了。
  自身难保,却还惦记着她。
  想来。
  的确相爱。
  自幼青梅竹马,幼时一起读书,少时一起出游……
  唇边哂了一抹讥诮弧度,男人很是配合地提笔回了封信。
  【兄长安泰,三弟必善加眷顾嫂夫人。诸事皆亲历,无论巨细,定不使兄有所憾。】
  【至若东宫十二亲卫,弟亦将密遣人通联。】
  落笔,端看片刻,男人指尖在宣纸上轻弹了两下,又觉得哪里都不大满意。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七夕那夜,她答复他说——假如这次薛家变故,傅廷渊也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假如他也派人远赴北境,打算救我于水深火热。
  我会选他。
  会选他。
  选他。
  盯着墨迹默然片刻,纸张被揉碎掌中。
  再提笔时,江揽州笔走龙蛇,上书:
  【兄,嫂恋吾矣,吾甚烦恼。】
  【兄若不信,可亲临北境验之。】
  第37章
  密函封缄,由萧夙亲自安排人返送回京,并呈递至东宫。
  也是伴随这封密函的送出。
  命运的齿轮开始无声转动。
  。
  “这是做什么呢?成何体统……”
  心知王妃没什么架子,但那也是王妃自己不愿端出架子,小丫鬟们即便有意亲近,也不该失了尊卑分寸。
  是以眼见水清调侃“王妃怎么脸红了”,水碧竟想拉着人去照镜子*,辛嬷嬷赶忙制止。又宽慰说:“王妃安心,王爷虽有命,却不是要王妃即刻开工,来日方长呢。”
  “再者有绣娘协助,半年时间足够的。”
  看了眼外面天色,辛嬷嬷转而又道:“算算时间,王爷这会子也该下值了,王妃要不先……”
  话未完。
  忽有小丫鬟打帘来报:“王妃,南苑的薛姑娘找。”
  指的是薛明珠。
  昨晚辛嬷嬷得知其身份后,亲自给安排了南苑的上等厢房,离樾庭极近,却不在樾庭范围内。
  鉴于江揽州不喜无关之人踏足内院,薛窈夭便也没自作主张放薛明珠进来,而是亲自起身去了前庭。
  绕过垂花门,恰逢中心哨塔响起了暮鼓之声。
  意味着又一个夜晚即将降临。
  “阿姐……”
  提着裙摆迎上前来,薛明珠瞥了眼辛嬷嬷和一众婢女,颇有些难为情地将薛窈夭拉到一旁:“天快黑了,阿姐要去迎殿下回府吗?明珠能跟你一起去吗?”
  薛窈夭:“……”
  分明也就不久之前,薛窈夭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介意,谁料一朝有了肌肤之亲,尤其有过书房里那场荒唐之后,便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偏偏是她自己亲口答应的。
  再者江揽州对此并无异议,甚至还点名让她伺候更衣,虽然那场更衣并未继续下去——但至少证明他对薛明珠的存在并不抗拒。
  “这样好了,我在樾庭等着,你亲自去府邸门口迎接殿下吧。”
  得了准许,薛明珠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明珠遵命!”
  言罢迫不及待地提着裙摆便下了台阶。
  辛嬷嬷见状,回头与同样讶异的五个小丫鬟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薛窈夭则把玩着手里团扇,一边在花架下懒散踱步,用扇沿轻敲着枝叶上未落得雨珠,一边在心里默念: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辛嬷嬷自顾琢磨了片刻,忍不住将少女拉到一旁,“恕老奴直言,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王妃便是再信任自家姊妹……也得防着姊妹心术不正!”
  初来乍到,哪有开口便要求和堂姐一起去迎接堂姐夫的?王妃准了不说,竟还给了二人独处机会。辛嬷嬷愣是琢磨半天也没搞懂这是怎么个意思。
  “没事。”
  垂着眼睫,少女轻轻踢着地上尚未彻底蒸发的雨水水渍,“只要殿下喜欢,我都能接受的,没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京中高门大户的女子出嫁,通常都会带上一两个通房丫头,以便婚后自己不便时,能有人帮忙笼络住夫君。
  如今她身边早已没有心腹丫头,是以堂妹也没关系,何况彼此本就属于情况极特殊的一类。
  辛嬷嬷却更加不理解了:“可要老奴看来,殿下并不喜……”
  话未完。
  雨后霞光绚烂的天穹暮色下。
  巍峨影壁后绕出一道高挑身影。
  男人一袭刺金纹玄色蟒袍,头戴玉冠,脚踩靴履,显然才在军机处召见过央都文武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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