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嫌苦拒绝,他会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温声诱哄,“当真不喝,非得要本王用嘴来喂?”
是了。
白日里他又变得“正常”多了,虽然依旧冷硬霸道。
但至少不会再说些奇奇怪怪又吓人的话。
“......”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薛窈夭不懂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同时兼具温柔、嚣张、下流。偏偏那近乎邪肆的冷峻眉眼,似笑非笑时,眸底总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无底暗渊,稍不留神就会被吸入进去。
“小的时候,也没看出来殿下长大之后,会这般......”
“什么?”
少女哼了一声,别开脸不说话了。
“幼时也没看出,姐姐长大后......嗯?”
嗯的什么,不言而喻。
彼时阳光透纱而入,将两人的影子打在殿壁上。
抛开各自的盘根错节,日子美好得不像真的。
江揽州显然心思极重,且是极难撬开嘴的那种。
即便特殊时刻泄露的那点,也不足以薛窈夭窥见他内里底色。
且有些问题,譬如什么多想杀了她和傅廷渊,再譬如想要江山……其背后含义,薛窈夭不敢深想。
一番试探下来,她甚至有些害怕。
比起触碰他的心,她似乎更想要平静生活,安安稳稳。
索性不再“激”他或追根究底,只先这么安稳过着。
...
身体上的契合亲密,当然也引发了不少变化。
好比那场“疯魔”后,江揽州当真开始与她同塌而眠,也是真正“同居”后,薛窈夭才发现这人从前的日子有多粗糙寡淡。
在府邸时,江揽州的日常除去演武,书房公务,偶尔接见官员或重要拜客,便只剩下沐浴,外加回寝殿睡觉。并且每晚睡前,他不会看看话本,饮饮香露......也没人陪他说说小话。
但是渐渐的。
男人在公案前翻阅文书,身后的美人榻上会多出个人。
薛窈夭也不打扰他,就窝在榻上看自己的话本,偶尔看到好笑处时,会忍不住发出嗤嗤笑声,然后捶着软枕在榻上打滚。
每每这种时候,江揽州尽自岿然不动,似丝毫不被影响,手下公文却会开始变得索然无味。
期间一次看到“鬼娘子”,她吓得半夜噩梦。
江揽州不准她往后再看此类话本。
不准就算了,他还亲自将那些话本子搜罗出来挨个查阅。
然后一不小心就翻到了一本......
春。宫。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这真不是我买的。”
他的王妃将脸埋进软枕里,狡辩说,“是书肆的掌柜......附赠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说得像真的一样。
江揽州嗯了一声,配合信了。
然后学她的样子,也将半边脸埋进软枕。
而后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她,“既没来得及看,不如一起研读探讨?”
“探讨”完后,彼此再度约定往后无论是谁心中有任何不快,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冷落或回避对方,也不能闷在心里不说。
当然了。
某些话题堪比禁忌,彼此都默契的没再深入提及。
如此下来,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
薛窈夭度过了一段堪称美好的岁月。
江揽州依旧很忙,但每日下值的时间越来越早。
她一旦有空,会戴上帷帽面纱去城西庄子和薛家人待在一起。
风卷落叶翻飞,打着旋儿飘落湖中。
渐渐遥望远山时,曾经苍翠的青山变得红橙相间,那是独属于季节交替的美丽颜色。
这日晴空万里,消失了好几天的玄伦忽然出现。
恭敬呈递给薛窈夭一样东西:“这是王爷送给王妃的。”
少女伸手接过,是只精致的墨盒。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素色珠钗。
平平无奇,甚至像是陈旧之物,被重新打磨后才变得光泽盈润——惹眼的是珠钗的钗头,镶嵌着一枚极其绚烂的绯色明珠。
似明珠又似宝石,晶莹剔透,会发光似的。
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殿下送我的?为何要送我这个?”将它举起来细细打量,薛窈夭辨不出具体材质,只直觉它应该价值不菲。
玄伦想起近日护军府、央都军机处、或衙门等地,自家王爷每每与官员们商议政务,竟都会频频走神。
尤其官员们议着议着,王座上的男人偶尔会发出一声轻笑......
本就生得龙章凤姿,那笑自是极其惹眼,风华无双。
但于官员们来说,突然发笑这件事太诡异了。
以为王爷笑里藏刀,接下来可能要刀人了,起初时候,大家心里连遗书内容都想好了。
却不想北境王只是云淡风轻:“继续。”
后来官员们私底下开始风传:“完了,这是被勾了魂去!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诸位同僚可还记得曾经的澜台庆功宴,那来路不明的女子......是如何不成体统!”
“王爷颈上那明晃晃的......多半就是那妖女弄出来的!”
“频频走神,还压不住嘴角,太可怕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王爷多半已坠入爱河,你们听听看他下值时都问的些什么,问咱们平日是如何跟家中夫人相处,问咱们夫人是如何爱......爱丈夫的,还真是牙酸,老身反正是说不出口的!”
没有父亲,娘亲早逝,江揽州从未见过“夫妻恩爱”的具体模样,也想象不出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可惜即便万事难不倒的玄伦,也给不出什么有用见解。
收敛心续,玄伦语气平和:“为何要送这个,王妃不如待王爷回府,自行问他?”
奇异的是到了晚上,珠钗上的“明珠”竟然会变颜色,从火焰般的绯色变成璀璨荧蓝,饶是从小见多了奇珍异宝的薛窈夭,也不得不感叹它很特别。
这日江揽州下值回府,见少女已将它戴在头上。
他静默靠在垂花廊下,在暮色和晚风中凝视她许久。
久到她终于给小猫洗完了澡,抬眸时险些吓了一跳,“殿下?”
男人玄袍金冠,墨发漆瞳。
抱臂靠在一处不动时,仿佛一尊静穆的神祇。
放下小猫,少女笑眯眯提着裙摆小跑过去,像往常一样将人拦腰抱住。
“喜欢吗。”
“喜欢!”他的王妃弯起眼睛,抬手摸摸自己脑袋:“好美啊,它是什么?”
江揽州也觉得它美。
否则当初不会夺下来珍藏。
嘴上却道:“寻常事物罢了,你喜欢就随便戴戴。”
彼时的薛窈夭并不知道,宝石价值连城,乃是江揽州曾经亲自虏获的战利品,以及珠钗本身——携着他幼时惊艳、少年慕艾、心之所向、欲望之初。
所有难以出口的话,全在上面。
可江揽州其实并不会“爱”人。
薛窈夭也从未料想到,待来年春暖花开。
这枚珠钗会最以诛心之势,将他的心意碎成齑粉。
一个仰头,一个低头。
一个圈上对方的脖子,一个揽着对方腰肢。
他们又接吻了。
每每相拥热吻,被他抱在怀里“软磨硬泡”,薛窈夭都恍觉自己……好像触上了情爱一角,是很甜蜜柔软的滋味,她喜欢江揽州身上气息,也越发迷恋他带给她的奇妙悸动。
直到八月中旬,是个艳阳天。
央都布政使的小儿子举行婚宴,排场颇大。
作为北境王,江揽州已被提前邀请过两次。
薛窈夭陪同随行,却不期然在宴上遇见了一位京中故人。
第40章
沉檀雕花,壁镂金银,香盈满殿。
缕缕天光透窗而入,薄纱掩映的铜镜里倒映着二人影子,乍看仿佛贴在一起。
“那种场合,我真能去吗?”
婚宴上人多眼杂,薛窈夭始终记得自己是戴罪之身。
注意力全都在她额间,江揽州单手握她腰肢。
只淡声道了两个字:“无妨。”
视线中。
少女额间花钿已然完成,是最绚烂明艳的赤色。握着花钿笔的那只手搭着榻沿,江揽州这才稍稍后靠,眯眼,一双狭长凤眸里映着她此刻模样。
朱唇皓齿,明眸流盼,曾在流放路上耗损的元气都养回来了,手腕和脚踝的枷锁痕迹也在渐渐消失。
起初时候,本还担心她身子受不太住,但许是辛嬷嬷隔三差五的滋补汤送得够勤,他的王妃非但未见半分虚弱,反而越发丰腴而光彩照人。
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更是无处不在。
“在外,不许离本王太远,凡有任何事情,让穆言随侍。”
“也不许与外男过多接触。”
说这两句话时,江揽州声线低磁,尾音上扬。
眼底是噙了笑的,偏又懒散落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