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完,宝欢眼睛又看直了:“郡主这颈、颈子......”
  “还有这手腕?”
  “......”
  四目相望,薛窈夭很轻地垂下眼睫,“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宝欢:“......”
  对于自家郡主成了北境王妃这件事,宝欢倒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只是始终觉得这件事过分奇异,就像太阳突然某天就开始从西边升起。
  “好啦,好啦。”
  “本郡主是自愿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一点都不委屈......”
  似乎所有清楚她和江揽州过往之人,都默认她一朝落魄,江揽州必然会伺机报复她,伤害她。
  就连她自己起初也这样认为。
  望着院中不时飘飞的雪絮,将手烘在炭火上虚虚烤着,薛窈夭这回认真思考了片刻,觉得江揽州除了性子不好,强势霸道,偶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会令人觉得恐惧疲累,以及,她的猫......
  抛开这些,倒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真要去数,她能数出更多的,其实是恩情和救赎。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诉求、也不抱太高期望时,对方但凡施舍一点善意慈悲,都会觉得意外之喜;反而从一开始便抱有过高期待,结局却往往失望居多。
  彩水镇那晚之后,江揽州不再与她行床笫之欢。
  起初她还心有怨念,感到不解,就像一口美味摆在面前却不能大快朵颐,她更讶异江揽州的忍耐能力。
  直到后来某个晚上。
  李医师送来一盒药丸,江揽州二话不说吃下一粒。
  事后,薛窈夭摊在床上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和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偏又舒服得快要升天,“夫君......先前吃的什么?”
  少女红着脸被他圈在怀里,语气里隐有促狭意味,“是助兴的吗,效果真好,夫君好像比从前......”
  意识到她把他一个多月的压抑爆发,误解成了药物刺激,江揽州额头青筋都要跳起来了,“既如此,那要不要再来几次?”
  这之后,还是她自己心有疑惑,自己好奇去问,才在李医师口中得知,江揽州可能是答应了不会强迫她有孕,但又不想她继续吃避孕药丸,于是选择了自己吃。
  理清这里头的曲折回绕,说不讶异是假的。
  平日里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但薛窈夭其实比大多数人内心敏感,否则也不会在幼年时期,薛晁阳还只知天天舞刀弄枪、又或拿弹弓打鸟的年岁,小郡主便已能察觉到母亲的喜怒哀乐。
  若说曾经北境王府时,江揽州满嘴“疯魔”的那个夜晚,她隐隐觉得他好像爱她,又或说那是比爱更复杂的一种情绪,那么到后来彩水镇的“深情剖白”,再有避孕药丸......
  她很难不怀疑,江揽州口中的明月与花,其实全都是她。
  战栗时嘴里一声声喊出的名字。
  更不止一次令她感到心乱如麻。
  慢慢再去回味十六岁那年初吻,都好像有了不同滋味。
  此时此刻,见自家郡主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眉飞色舞,时而羞羞答答,时而弯唇轻笑,时而又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状态,宝欢险些以为她回到了十五六岁。
  彼时情窦初开,她和太子殿下每每幽会,不也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心里咯噔了一下,宝欢不知为何有点伤感。
  又觉世人之心实在玄妙。
  好像爱一个人,或不再爱一个人,都不过一朝生,一朝死,一朝喜,一朝悲。
  以为自家郡主已然移情别恋,理智叫宝欢忘却前尘,可十多年的习惯并不好改,“可是郡主,太子殿下......”
  薛家变故后,宝欢被发卖出去,清楚自己兜兜转转,得亏了太子手底下的人施以援手,她才能捡回一条命。
  也因她是自家郡主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太子那边才肯冒险施以援手。
  “奴婢原以为,自己会和郡主一起南下榕城......”
  榕城有薛窈夭的外祖,舅舅,表哥表姐们。
  那也是傅廷渊安排好的一条“退路”。
  但如今,事情已发生了太多变数。
  一时间想去理,也不知该从何着手。
  若是没有江揽州。
  薛窈夭不确定自己能否从京师平安地走到幽州,她始终忘不了流放路上那几场截杀,若是没有“商旅”和穆家兄妹,单凭曹顺和流放队伍......
  “宝欢,我没法离开江揽州了......”
  对他是男女之情也好,纯粹交易也罢,就像江揽州自己说的,在她找上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无法回头。
  回头没有傅廷渊,没有镇国公府,也没有家。
  “忘记过去吧。”
  说出这句话时,薛窈夭并未料到,待江揽州在骆水一带巡防完毕,结束了他的官场应酬和人情交游,一行人重新启程返回北境王府时——
  过去会找上她来。
  不过在这之前,返回央都的途中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给薛窈夭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璃山。
  彼时经过璃山脚下,恰逢当地百姓在举行“冬祭”,沿途有不少花车游行,镇上百姓们纷纷出城行香。
  毫无疑问,每个地方皆有各自的奇怪习俗。
  好比薛窈夭从前听闻南疆盛行巫蛊之术,北境则有将牲畜献祭天神的传统。
  所求无非是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天降恩泽,庇佑我平安顺遂发财开张娶妻生子六畜兴旺无病无灾诸此如类。
  “姑娘是外地人哇?”
  “那难怪你不知道,咱们这冬祭节可不只是冬祭,大家出城行香,是因咱们璃山山南的凌华寺中,可是住了位不得了的大法师呐!”
  传闻大法师高深莫测,通晓万事,尤其擅长给人算命卜卦,却只在每年冬祭才会露面一次,且只卜有缘人,可谓机会难得。
  难怪百姓们会趋之若鹜。
  靠在车架上,江揽州一双凤眸黑漆漆的。
  眼看他的王妃用一口官话配合手势跟当地百姓交流,他手里把玩着才在街头买下的泥彩娃娃,恍觉日子美好得不像话。
  又心说人这个东西,是真的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一次次令他痛楚,又一次次吻过他结痂。像个没心没肺的掠夺者,调皮娇纵,不讲道理,却稳稳踩在他心脏上。
  甚至她什么都不做,只需存在于他视线之中。
  江揽州便觉人生圆满。
  没过片刻,顶着防风的帷幕返回来后,将听来的见闻复述一遍,薛窈夭眉飞色舞,“殿下感兴趣吗?”
  将元凌眼馋了半天的限量款娃娃递给她,江揽州手中无物,便又随手把玩膝盖旁元凌的脑袋,语气淡淡说,“本王不信神佛。”
  话音刚落,方才不自觉跟着薛窈夭围过来的妇人们登时七嘴八舌,“不信神佛也没关系,大法师可不止是会算命哦,还会算姻缘呐,很准的!”
  “这位是小娘子的情郎吧?这生得......”
  言辞匮乏,妇人门不知如何形容,但个个眼睛发直,满面红光。有人打趣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哪里是情郎,定是夫妻才对!”
  “听闻被大法师算过姻缘的夫妻,都会一生情路顺遂,恩爱白头呢!”
  “哈哈,是吗?”被妇人门热情包围,薛窈夭瞄了眼那一脸冷峻的男人,回头解释说,“大家误会啦,这人才不是我夫君,他是我弟弟呢,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听她胡说八道的萧夙穆言:“......”
  “弟弟?”
  “哎哟,这误会可大了!”
  “那姑娘您弟弟贵庚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娶妻?是这样的,我家有个妹子......”
  “抱歉。”将人轻飘飘拽出人群,江揽州似笑非笑,“在下已与姐姐私定终生。”
  妇人们:“啊?”
  男人一袭墨狐大氅,风度翩翩:“凌云寺是么?确定能算准姻缘?”
  。
  璃山半山腰,已是午后了。
  凌云寺外人流如织,小摊贩们四下叫卖。
  居然还要排队,莫非那大法师真有点本事?
  反正来都来了,是江揽州说了这一路随便玩,不赶时间的,恰逢瞳瞳和元凌二人缠着萧夙,从摊头逛到摊尾,连穆言都被小摊上的美食勾得狂咽口水。
  薛窈夭倒是很愿意排这个队。
  唯一困扰的就是她自己戴着帷帽面纱,没人关注她,江揽州却惹眼极了,加之求签问卦的多为妇人,那前后左右投过来的频频注视,薛窈夭恨不能立马去哪里买张面具扣男人脸上。
  但既然没有面具,“哈哈,很俊对吧。”
  “是我夫君啦。”
  然后*在一片惊叹艳羡和各种夸赞声中,薛窈夭险些迷失自我,“哪里哪里,命好罢了。”
  “没什么手段呢,全靠运气,一不小心就给遇上了。”
  “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啦,纯粹是他迷恋我无法自拔,非要背弃家族和我私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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