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所有人措手不及。
王妃定是接受不了自己的位置就要被人抢去,多半是在闹王爷呢,毕竟这天底下的女人,除非不爱夫君,否则能有几个女人能真正做到不争不妒?
这般猜测着,侍卫们个个心惊。
无论从前的北境大将军,还是后来的北境王,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何曾有此刻这般情绪外露?
故而眼见江揽州直奔府邸门口而来,为那满身如有实质的郁煞所摄,侍卫们几乎齐刷刷默契下跪。
然而王爷经过府邸大门时,前脚都已经踏进去了,后脚偏又折返了回去。
然后没消片刻,
马车内传来一阵不具体的拉扯之声。
最终几人只见他们的王爷去而复返,肩上扛着个正拳打脚踢胡乱挣扎的王妃,后头还跟着两个一脸崩溃又不知所措的半大孩子,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这俩孩子又是谁跟谁,哪里来的,又为何会从马车里下来。
总之大小四人经过府邸门口时,谁也不敢起身或乱看。
只听得他们的王妃破口大骂:
“......有种你放我下来啊江揽州你这个王八蛋禽兽不如你走就走啊又回来做什么谁要跟你回什么狗屁樾庭谁想跟你回去了你这喜怒无常的疯批疯狗你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侍卫们:“......”
这样真的没事吗。
。
同一时间,距离央都百里之外的曲山脚下。
万里穹顶云遮雾霭,漫天雪絮纷飞,空气冷得几乎刺骨。
头顶偶有冬鹰盘旋而过,
在高空发出尖锐激昂的声声啼鸣。
“殿下,前方不到十里便入北疆境内,驿站歇息片刻吧!”
“人不歇息,马也要累了。”
“殿下千金贵体,乃大周储君,再大的事也没您身子要紧......”
自从半年前薛家出事,东宫被盘查监禁,以及后续又发生了太多事情,傅廷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眼下乌青也日日加重。杨云作为东宫随侍亲信,心知太子这半年有多心力交瘁,能得出京又有多艰难。
此番从湑州抽身前往北境,还能为谁呢?
太子妃。
四十余亲兵快骑疾驰,马蹄飒踏扬起雪沫飞溅。
视线掠过远方苍茫原野,傅廷渊一袭大氅在风中猎猎,面上并无任何郁色,眉宇却被霜雪浸染。
心下唯一挂念的,他的窈窈。
这年的木雕娃娃,他依旧亲手雕了。
从前她每年收到都会很高兴。
想起曾经收到的那封密函,上书【兄,嫂恋吾矣,吾甚烦恼。】
【兄若不信,可亲临北境验之。】
傅廷渊清楚这并非邀请,等待他的多半是场鸿门宴。这一路北上未遇任何阻碍即是最好证明。
“辛苦大家了。”
稍稍放慢速度,傅廷渊语气温和。
却自有一派不容置喙的威严气度。
“半个时辰,用膳后歇息片刻,更换马匹继续北上,不去幽州,去央都王城。”
第54章
十一月的北境央都,无疑是极致寒冷的。
雪覆琉璃瓦,檐下挂着条条冰柱,风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子切割皮肤。
但这份冷,很快被地龙蒸腾的热气缕缕驱散,鎏金铜盆里炭火燃烧,更是将整座殿宇烘得温暖如春。
以致于衣物离开身子,人也不觉得冷。
只能感受到墨玉扳指从大腿划过时的冰凉战栗,和皮肤被柔软被褥挤压,深陷,包裹时的感觉。
里头热了。
外头廊庑的积雪和檐下的冰棱子也跟着融化,化开的雪水又沿着檐沟淌落,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直至汇成连绵不断的细小涓流。
薛窈夭眼尾泛潮,捕捉这一幕的同时,视线透过不断晃动的芙蓉月纱,还隐约看到窗前有喜暖的鸟儿停歇下来,正伸着爪子梳理身上斑斓羽毛。
她很想去辨认那羽毛共有几种颜色……
可是做不到。
感官被掠过的后果,就是整个人思维混沌,头脑也好像渐渐归于空白,只记得自己先前明明很生气。
气得拳打脚踢却挣扎不了,被江揽州一路扛回了樾庭。
也是自东阁事件后,她又一次没能控制住脾气。
之后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江揽州满身郁气,丝毫没有因她反抗而怜香惜玉,可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他甚至都不需要哄她,只需将自己化身蜿蜒毒蛇,爬过她身上每寸皮肤,再抵达幽暗潮湿的深处。
她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意识到这件事时,薛窈夭觉得可怕。
呼吸在变得急促紊乱,双手却在不听使唤地抱住他的头,柔软墨发散落腰间,随着身子起起伏伏。
那处领地她守了二十年,却在这年由他开发,探索,占领,并在那里留下独属于他一人的痕迹,味道。
有过一次,两次,三次......
人就好像养成了某种习惯。
以致于他每次再来,她记得被填满和抵达时的快乐,就会不自觉向他臣服,像被驯服、和烙在身体里的一种本能。
她会不受控制地迎合他。
一次次仰头绷紧了莹白颈项,感受泪水从自己眼尾滑落,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身体和心也好似割裂开来,无法汇聚在一个地方。
并且因承受不住那种快乐,她无法继续生他的气......
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离不开他了。
...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薛窈夭少时不懂其中含义。如今懂了,就难免不去荒谬地想,如果人与人之间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一切问题,那该多好呢?
事实却是并不能。
从前每一次能“和”,不过是因彼此的矛盾还没有大到冲破底线,触到对方最痛的逆鳞。
薛窈夭也并没料到那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郡主,奴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宝欢自从离开旦曳,私底下伺候薛窈夭的差事自然轮不上水清水碧和花源花香了。
宝欢指的什么也不难理解。
“樊公公是认得郡主的,还有那十七名宫人,就算从前没见过郡主容貌,多半也听过您的名头。他们此番入住北境王府并非一天两天,而是得待北境王行完大婚之礼,就算抛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最快怕是也得年后了......”
再有未来的北境王妃,若是旁人尚可接受,可是关瑜妙......宝欢虽未一同走过流放路,却清楚关瑜妙是个什么德性,一朝飞上枝头,她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家郡主。
若非罪臣之女,郡主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应付,可身份上的敏感而延伸出来的诸多琐碎,实在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谁能保证日后会怎样呢?
况且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她家郡主有名无实,又谁能保证北境王会永远相护到底?
“无妨,没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若能选择,薛窈夭本该在昨日宣旨时就“消失”才对,去城西庄子或其他哪里,只要不是北境王府便好。
偏偏江揽州没给她半点做主的权力。
一场云雨,护军府政务堆积成山,似乎还有其他事情急着处理,江揽州事后并未久留。离开时只对辛嬷嬷下命,要她好生伺候薛窈夭,以及......
“王妃,这是王爷的意思。”
眼见辛嬷嬷让婢女们从偏殿搬来鎏金绣架,绣娘们也全都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薛窈夭已经不止是难以理解,而是觉得荒谬。
从前江揽州要她亲手给自己缝制一身嫁衣,她起初以为他是意在折腾她、磋磨她;后来她心念一转再转,以为那是一种特殊期许;但如今,伴随那道赐婚圣旨的到来,江揽州既要接旨,又不允她回避,更不告诉她他私底下是否有什么特殊计划。
再看这未完成的嫁衣,就显得不合时宜又讽刺至极。
就连辛嬷嬷也不甚理解。
但辛嬷嬷显然对江揽州无条件信任,“老奴虽不知王爷用意何在,但是王妃……王爷向来不做无用之事。”
“左右闲来无事,您且委屈委屈自己,就当是哄王爷开心吧?”
边城耽搁的两个多月,霞帔的工序其实已由绣娘们完成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细枝末节。
之所以用“委屈”二字,无疑跟那圣旨有关。
小夫妻俩从前有多甜腻,尤其旦曳一行,说是双双坠入爱河也不为过,辛嬷嬷全都看在眼里,可谓旁观者清。
此番又闹矛盾,辛嬷嬷也猜到必然与那圣旨有关。
“没有委屈,也没资格委屈……”
坐在铜镜前任由宝欢梳妆,薛窈夭语气平直:“刺绣嫁衣没有问题,只是在这之前,还得麻烦嬷嬷帮我备辆马车,我得去一趟城西,将瞳瞳和元凌送回庄子。”
打了个手势让一众婢女和绣娘们全都退去偏殿,辛嬷嬷用火著拨弄炭火,“这天寒地冻的,送孩子的事情就交由老奴去办,或老奴请穆姑娘代走一趟,哪里用得着王妃亲自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