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李医师几乎是连滚带爬领着曾经的东阁医师班子赶往澜台大殿。
  “这可是太子殿下!听好了,若是救不活人,又或用任何腌臜手段出任何差子,你们所有人都跟着陪葬,株连九族!”
  被揪着领子,李医师手里的医药箱都被晃掉了,“老、老身……咳……”
  最终还是玄伦让人将杨云拉开。
  “阁下安心,我家王爷既下命救人,便是救人。”
  这边安抚好了。
  玄伦又下了一道命令:“封锁澜台。”
  。
  次日傍晚,又落雪了。
  好在地龙燃烧的暖意,弥散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宝欢已经第三次端着下人熬好的汤羹进来,然而芙蓉月纱帐中,躺在床上的少女仍是闭着眼睛。
  昨日医师把脉,说是短时间内遭受的刺激过大,而导致心神疲累,喂些滋补汤药,好好睡一觉才能养回元气。
  结果一夜过去。
  眼下暮色又要降临,自家郡主却仍未醒来。
  宝欢便也整个人浑浑噩噩,手里端着托盘,望着窗外盛放的红梅,想念南地京师温暖的春天,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从前那花团锦簇又喜乐无忧的安稳岁月。
  而这年风雪,又究竟何时才能平息下去。
  叹了口气,宝欢将托盘轻轻放上案台。
  只是这回她才刚坐下。
  “江揽州……”
  很轻的声音,是梦中呓语。
  不知梦见了什么,少女眉头微蹙,在梦里也隐隐不安。
  宝欢微怔。
  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宝欢听自家郡主在睡梦中轻喃一个男人的名字。
  不是她的太子未婚夫,而是北境王。
  偏偏待到夜色降临。
  终于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傅廷渊……”
  “傅廷渊他……怎么样了?”
  “还活着吗?”
  声线沙哑,少女面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看得宝欢当场落下泪来。
  待稍稍平复,又瞥了眼另一边的外殿,宝欢这才压着嗓子小声宽慰:“太子殿下被安置在那个叫做澜台的地方,府上医师医术高明,奴婢已私底下替您打听过了……”
  “那箭矢穿胸而过,却幸好没有伤及要害。”
  “昨日医师们已将箭矢取出,伤口也得到了妥善处理,殿下目前性命无忧,只是人还昏迷着,那伤恐怕也得养上个把月才能下地。”
  听罢这些,薛窈夭松了口气。
  紧绷的那根弦也终于松弛下来。
  昨日?
  “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吗。”
  宝欢点头,“郡主饿不饿?奴婢扶您起来吃点东西?”
  虽说昏迷期间,有药膳吊着,也有婢女轮流值夜和伺候擦洗,但人未进食,身子总是虚的。
  少女恹恹摇头,眸光不自觉扫向四周,似在找寻什么。
  最终没有找到,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只是盯着窗外的落雪失神。
  宝欢试探着问了一句,“郡主您……是在找王爷吗?”
  话音刚落。
  殿外有匆匆脚步声响起。
  宝欢抬眸望去,进来的是辛嬷嬷,“王妃可……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老奴求王妃去看看王爷吧!”
  “王爷昨日大醉一场,夜里又发了高热,今晨醒后还将自己关进暗室,到此刻都没出来!这天都黑了,先前萧夙找过去,王爷却谁都不见,老奴实在是担心极了……”
  第57章
  “暗室......是什么地方?”
  长发披散,薛窈夭赤脚下地,白皙玉足踩在狐毛软垫上,随意抓了件披氅便往外走。
  辛嬷嬷一把给人拽住,*“王妃,王妃......”
  眼看少女面无血色,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雾蒙蒙的,辛嬷嬷这辈子无儿无女,却因江揽州的珍视,竟也习惯了爱重薛瑶夭。
  昨日之事看在眼里,辛嬷嬷自是无条件心疼自家王爷,可站在王妃的角度,代入她这年的经历遭遇,以及从前与那太子的关系......偏也做不到怪她怨她。
  “身子要紧,不急这一时的,吃些东西再去吧。”
  “是啊郡主,您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奴婢知您胃口不好,但多少喝些粥吧......”
  喝完粥后,宝欢又拿清水来给她漱口。
  接过杯盏,薛窈夭视线掠过自己莹白手腕,却是微怔。
  “镯子呢?”
  她的左手手腕,此刻什么都没有。
  “那东西太危险了,王爷怎可能还让您戴着?”
  曾经人在旦曳时,宝欢还曾怀疑江揽州是否会伤害自家郡主,然而昨日郡主将那镯子对着自己,那高大的身影几乎是顷刻间扑了过去。
  恰逢郡主昏迷失力,以为她倒下是已摁下了机关,当时江揽州那碎裂的神情,宝欢有些不忍回忆。
  以及后来萧夙吩咐医师救人......宝欢便确定,自家郡主赌赢了。
  北境王,好像很爱郡主。
  偏偏也生杀予夺,狠辣无情,宝欢光是看着都怵,不确定这样一个人,真是郡主的良人吗?
  而他射杀太子一事,将来若不慎传到京师,皇城,宝欢不敢想。
  。
  出了寝殿,天已擦黑了,樾庭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辛嬷嬷在前方领路。
  宝欢则撑开一把雪伞。
  “王妃!”
  三人没走几步,闻声回头。奔来的是前庭一位负责通传消息的婢女,“王妃,府外有位妇人求见,说是您的嫂嫂,姓周。”
  “听她报了身份,门侍想请她入府避避风雪,可她不愿进来,只说王妃方便的话,请您出府和她见上一面,她在马车上等您。”
  莫非城西庄子出什么事了?
  ...
  夜色和风雪下。
  华盖马车停在禹河岸边。
  车外有城西庄子的护卫和婢女。
  薛窈夭掀帘进去后,周氏见她气喘吁吁,忙出声宽慰:“没出什么事的,窈窈别急,安心。”
  “此番嫂子过来,是祖母她老人家放心不下,特地让我过来看看你,顺便与你商量些事。”
  周岚之所以亲走一趟。
  一来是边城旦曳一行,姑嫂俩已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头先两日瞳瞳和元凌被穆言送回庄子,偏偏没见薛窈夭,问也只得穆言几句囫囵答复。
  周岚和薛老太太便皆心生忧惧。
  两个多月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好比皇城里的宫人来了北境,就住在央都官署,这事儿即便老太太和周岚足不出户,也隐约听到过风声。
  瞳瞳和元凌回去后还说什么皇帝赐婚姑父,说小姑也跪在地上接旨去了,可把老太太吓得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周岚也是夜不能寐。
  既担心薛窈夭万一被皇城里的宫人认出身份,又担心她往后跟江揽州之间......以及在北境王府的处境,是否会因赐婚而生出些琐碎事端。
  可说不敢深想,一想便处处危机。
  本想白日过来跟小姑子确认,又担心抛头露面会惹麻烦,周岚这才选择天擦黑了,戴上帷帽和面纱让人试着通报了一次。
  “是真的,嫂嫂......”
  不仅皇帝赐婚是真的。
  更还有前两日她被江揽州禁足,昨日傅廷渊抵达央都,险些丧命,眼下人就躺在身后府里,以及未来的北境王妃是关瑜妙......桩桩件件,薛窈夭都不敢说,因说出来也无济于事,问题得不到解决,便不过给家人徒增烦恼。
  以为周岚定会问她怎么想,怎么办,今后有何打算,又或问赐婚始末,问江揽州是何态度等等。
  结果都没有。
  周岚只是默然看了她片刻,“窈窈。”
  伸手抚上她的脸,周岚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似的,试探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爱上江揽州了?”
  伴随这句话,有风掀起车帘一角。
  薛窈夭猝不及防。
  瞬间连乌瞳都放大了。
  周岚却眉眼温和地笑了笑,“知道在嫂嫂眼中,窈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心思活络,烂漫率真,偶尔娇纵任性,脾气不好,却向来坚韧勇敢,不屈不挠,忠于自我,更从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
  “可如今,嫂嫂在你眼中看到彷徨,看到犹豫,看到为难,看到藏不住的……痛苦。”
  “这年家中变故,你选择去与那人周旋,嫂嫂在祖母那里得知了你们的渊源往事,的确是委屈你了。”
  “但窈窈向来冰雪聪明,又擅与人周旋,任何男人都会拜在你石榴裙下,若非窈窈自己动情了,如今该是如鱼得水……又何来的这般伤情之色?”
  话到这里。
  像被温温柔柔地戳到了心窝子。
  又像突然被人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薛窈夭鼻子一酸,忍不住一头扎在周岚肩上。
  “我不知道,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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