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话不说,她径直朝他摸索而去。
先前那短暂有光的瞬息。
她看到江揽州伏在案台,猝然睁开的眼睛里猩红泛潮。
“哪里受伤了,为何灭灯,让我看看你......”
话未完。
她伸在黑暗中的手被人捉住,“不是要离开本王。”
“走之前还来虚情假意,不如直接开口,要什么?”
“更好的医师,加本王派人护送,还是要——”
“哪里受伤了?是问你哪里受伤了!”
嘴上说着话,薛窈夭一只手被箍住,便伸出另一手去摸他,可惜才刚触到他胸膛,便又被捉住。
只是这次捉她的大手掌心,湿的。
“右手受伤了?怎么伤到的?灯呢,方才为何灭灯?”
静默。
没有回应。
被无边的黑暗包裹,除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四下死寂一片。
想要触碰他,双手却被死死锢着。
有那么一瞬,薛窈夭心里咯噔了一下。
又一阵静默对峙。
“说话,江揽州……”
“我害怕。”
“受伤了为何不让医师包扎,还要将自己关在这里喝酒,嬷嬷说你昨晚高热了,我好担啊——!”
伴随惊呼。
她手腕被江揽州锢着,忽地往前一拽,带得她整个人匍匐在他胸膛。
下一秒,下颌被他掐着抬起。
眼中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事物,却能嗅到他身上气息。
“这般紧张,是心疼吗。”
“演得很好,但没必要。”
“本王既答应放过他,放过你,就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牵涉薛家人,明白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
除沙哑之外,听起来竟是极为平静,像背着她枯死的树,黑了的潭,听不出半点生机与波澜。
“我反悔了,江揽州……”
“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只是想威胁你放过傅廷渊,我保他也不是余情未了,而是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形容,我从小就认识他了,我当时被吓到了,都怪你非得逼我做什么选择,我太恐惧才想要离开。但是后来……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能够理解你,我不要离开,我是来跟你和好的……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好不好?”
话落的同时,为表诚意。
少女别开他的手,仰头往上凑。
先是不小心吻到他喉结,后又吻上他下颌,最终找到他的唇,江揽州却倏忽错开了。
脑海中她与傅廷渊拥吻,最终拿自己性命作胁,说那人若死,她不会活下去,像在他灵魂中打下屈辱烙印。
她拿镯子对准自己,还突然倒下时。
江揽州更觉自己好像死过一次。
继东阁那只猫,他的又一次试探、逼迫,当然又输了,无非是将自己逼到无路可退。
除了放手,别无选择。
她却突然说她反悔了。
像是没心没肺的掠夺者,予他重创,他什么都依了,伤口烂到尚未结痂,她却回头说,我们继续玩吧。
饶是心如死灰。
江揽州也感觉自己快被气活了。
“本王是你脚下的狗,还是你掌中玩物?”
“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保住他了,又反过来招惹,坏成——”
“你爱我。”
“江揽州。”
“你爱我,是薛窈夭的全部底气。”
“明明从小就喜欢我,能不能不要再装了?”
“再这样句句扎人,满身带刺,信不信我也生气了,然后不哄你了,还要你反过来哄我,求我,我才愿意跟你和好哦。”
话落时。
少女忽然捧住他的脸,竟还很得意地笑了一声。
霎时间。
周身气血冲上天灵盖。
。
正常情况下。
第一要紧的是他掌心湿润,受伤了,应该立刻包扎。
至于他射杀傅廷渊,赐婚圣旨,关瑜妙,一切现存的麻烦都可以好好沟通,商量一下后续要怎么办。
但是显然的,二人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就个人而言,薛窈夭一生所求,无非是家人健在,平安喜乐,钟鸣鼎食,锦衣玉器。也许生来起点太高,又被“保护”得太好,就连这年薛家出事,她也是等圣旨进了家门,才察觉原来许多事已然天翻地覆。
后来在江揽州身边求生。
他同样将一切“腌臜”掩藏,没让她窥见半分。
一直以来的印象是他很忙,但每天在忙些什么,不知道,他也从来不与她多说。
至于此刻。
身体陡然腾空,她的惊呼声响彻大殿,竟有回声。
不待她反应过来,重心失衡。
。
“我爱你,那又如何。”
“没能得到你的心,是我自己没本事,但想看我摇尾乞怜?薛窈夭,你做梦。”
“江揽州爱你,但永不屈服于你。”
“江揽州甘愿为你让步,但他也是个男人,也有尊严,不屑做你掌中玩物,被你无底线来回戏耍,明白吗。”
第一次,江揽州承认自己爱她,却也第一次没有吻她。
她不知自己被压着躺在何处,像堕入无底深渊,只能听到他呼吸沉沉,伴衣物撕裂。
自幼对立,这年的重逢又是“交易”,一切都隐隐畸形,从一开始就无关情爱,风月。其实无论江揽州,还是薛窈夭,谁都没有过真正的安全感,谁也不确定自己的存在于对方,究竟是何意义。
“我没有要你......做什么玩物,也不是......我只是......要怎么跟你解释......”
薛窈夭发誓,上天入地。
不会有第二个,比江揽州更难搞的男人。
“无需解释,本王长了眼睛,自己会看。”
“生了七窍,自己会感受。”
“不就是心软,放不下他,又馋本王身子?”
“两个都要?”
“也罢。”
话落,一声突兀轻响。
仿佛自己身下的床?还是榻?
有什么机关之类的金属事物,被他伸手转动。
与之伴随的,
周遭忽然震动起来。
那种震动,比起江揽州本身在做的事,当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声音,是种沉而厚重的轰隆闷响。
仿佛同时有几道巨大墙壁,在四周缓缓移动,又仿佛有什么滔天巨物,被拖着在地上摩擦而过。
“怎么……了?”
人在绝对陌生的环境中,都会感到不安,更别说伸手不见五指。
本能害怕,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男人胸膛。也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他刚刚说的什么两个都要?也罢又是什么意思?
在她不安恐惧的紧绷之下,江揽州灼烫的躯体压覆下来。
“睁开眼睛,薛窈夭。”
“看头顶。”
闷响和震动结束,四下忽有光华亮起。
并非烛火,也不刺眼。似从地面散出,似月色朦胧,不足以照见整座大殿的所有角落,却足够她看清头顶。
镜子。
整片天花。
竟都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像之前来时走过的无数条狭长镜道,镜中倒映着目之所见的一切事物。
空旷。
绝对的空旷。
仅一张案台,一把椅子,墨玉地板上散落着氅衣,罗裙,它们凌乱,却安安静静。
唯有墨榻之上,两具修长而缠绵的......
那种视觉上的触目惊心,薛窈夭永生难忘。
她偏过头,左边殿壁,当然已无任何画像,而是一整面镜子。
镜中倒映的右边殿壁,依旧是镜子,双镜对照,而无限延伸出的镜影画面中,江揽州正在对她做什么,显而易见。
而她自己。
薛窈夭第一次看到自己,面若桃花,雪肤飞霞。
大口喘气的同时,她双眼潮湿,水光潋滟,一头墨发在榻*上铺散开来,被分开和占据的双腿莹白修长,如羊脂玉饱满光洁,足尖樱粉,被带得不停晃动。
甚至墨榻四周,她还看到了不知从榻底还是何处延伸出的数条锁链,像毒蛇蜿蜒。
难怪先前她还听到了,有细碎金属事物撞响。
叮咛,叮咛。
仿佛这整个地方,原本要囚。禁着谁。
她却不小心误闯进来。
这夜的央都正在落雪,北境王府的下人们照常值夜。
而离地面隔绝的此间大殿,那几息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入目朦胧、香艳、情。色,更伴随自己口中,和江揽州的喘息之声。
薛窈夭整个人一片空白。
那份空白之下。
她仿佛突然就忘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只迷惘看着自己的双腿,在镜中曲伸,缠绕。
看着自己被激得一次次绷直了的莹白颈项,扭动着腰,和不知痛苦还是愉悦而不停翕张的、开合的唇,像幼时在国公府后院玩耍,看到荷塘岸边搁浅的,即将渴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