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不自觉伸手,不知是想求他抱住自己,还是想要什么的,仿佛求救的手。
被他轻松握住。
带着从胸膛沟壑,心脏位置,一直往下抚到深处。
渐渐的。
她整个人融成一团软水,一摊烂泥。
潮湿。
灼热。
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忽飞跃。
在那久远的、蒙尘的、即便努力去回想,也只记得大概事件,而记不得彼时清晰画面的孩童时期,她第一次见到江揽州,他是什么样的?
十五年而已。
竟仿佛已是上辈子那么遥远。
那时的薛窈夭,没怎么见过普通人家、或穷人家的小孩,他们会穿什么样的布料,衣裳,鞋子。
只隐约记得,
他带给她的感觉。
他有一双阴沉幽暗的眼睛。
初次见面,她头顶花冠,于夕阳下被娘亲和大房二房的婶娘伯母们簇拥着,他手里提着个包袱,在看她,她以为他是哪个院中的仆童,没见过。
那时她还没开始恨他,讨厌他。
但他看她的眼神,已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趾高气扬地错开那双眼睛,后来长大了,更不想正眼看他。
因一旦视线接触,但凡与他对视,薛窈夭都会有种自己好像**,被他上透了的感觉。
虽然彼时,她甚至都不知人事。
每每一些大型宴事上,更冤家路窄,她总会莫名其妙撞上他,不喜从他面前经过,去体验那种明明他只是一个眼神,轻飘飘地随意掠过,或腰肢,或裙角,她便觉得……
“薛窈夭,看看自己在为谁绽放。”
“又是在谁身下沉沦。”
“记住这感觉。”
“往后若被傅廷渊按在床上,和被他吻时一样,你依旧挣扎不了,对比一下。”?
“什么?”
“你在说什么……”
记忆散碎,思绪回归。意识到他话中含义,她先是怔然,而后一张口便是不成调的“畜生,王八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下流”。
“随意骂。”
“今夜之后,再想骂也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有滚烫液体坠下,江揽州猝然以手蒙住她双眼。
半晌才哑然低笑:“不是放不下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本王玩够了——比起你,那把龙椅不更有意思?坐上去,这天底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包括你啊,嫂嫂。”
大法师曾说,她未来必将入主中宫,执掌凤印,为一国之母,受万民敬仰。
江揽州不信神佛,并非不信这世间万事,皆有其缘法。而是神佛慈悲,却从未偏爱于他。
想要什么,从来都得自己去披荆斩棘。
“府邸送你,钱财归你,人给你养在澜台,这次换本王离开你,薛窈夭。”
“无法驯服你,是本王自己无能。”
“但做下的每件事情,从不后悔。机会给了,是你自己选择回头,那便永远别想再走出这座府邸。”
“来年春日,江山为聘。”
“本王回来之前,不介意你去澜台体验,你会发现……床上床下。”
“世上无人能及江揽州。”
“祝你和他,貌合神离,琴瑟不调,反目成仇,永无宁日。”
言罢。
男人抽身。
在她呜咽和战栗之中,在她泪水滚下的刹那,他俯身吻在她两腿之间。
而后又一路往上,含住她的唇。
“咽下去,吞了。”
“三日时间,你不会想看到外面发生什么。食物、水、干净衣物,需要什么,有人送来。”
“乖乖躺着,细致回味。”
“若敢寻死,傅廷渊千刀万剐,给你陪葬。”
而后起身,披氅,江揽州离开。
走得干脆。
他毫无留恋。
剩她一人,在这漫无边际的镜影之中,盯着头顶倒映的雪色狐裘,罩着她玉体横陈的赤身裸。体。能看到比如双腿,颈项,手腕,有他受伤的右手掌心,抚过时留下的细碎血痕,红得妖冶。
像看一副娇艳欲滴又怪诞的画。
酒意、墨涩、混着彼此身体里流泄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浸入肺腑。
事后很久,直到意识回归身体,思维被重新拼凑。
江揽州不要她了。
不要她。
放逐她。
又偏偏将她囚困起来。
囚在这地下暗室,三日后回到地面,北境王府是她第二座囚笼。
他人却已经不在央都。
第59章
很安静。
静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努力去捕捉,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可除去自己的呼吸,心跳,什么都听不到。
那种静如同一张滔天巨网,将人紧紧包裹。
薛窈夭终于笃定。
他走了。
不会再突然回来。
少女眼神空濛,躺在墨榻上,殿中旖旎未散,双腿粘稠又湿润,镜中的自己艳色无双,体内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明明余韵已经过去了。
却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不再感到压抑,又或说除压抑之外,更多了委屈、酸软、难过。
最可怕的。
是疼痛。
他以为捂住她眼睛,她就察觉不到,他眼中有滚烫泪水坠下。
他以为加快速度,她就察觉不到,他的伤情铺天盖地。
每一次抵达,都像在哭泣。
要后来的薛窈夭来说,二十一岁这年冬天,她第一次尝到情爱苦涩。
该从何追溯呢。
也许是以为他要报复自己,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可怕,折磨?凌辱?生不如死?可认真去想,除去她的猫,和此番傅廷渊事件,江揽州其实自年幼到年少,乃至这年她跪在澜台大殿上求他垂怜,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她记得更多的,是穆家兄妹保驾护航,薛家人被安置于城西庄子;是桃子夭夭初夜,他说“它在代替夫君,说喜欢你”;是孟雪卿事件时,她提心吊胆,可最终那人唤她一声“王妃嫂子”;是花孔雀受难手札后,他的荒唐抚慰;是无论他多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却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半分;是即便她身为罪臣之女,在这陌生的北境央都,从无任何人敢欺辱或怠慢她半分;原野的吻;彩水的退让;旦曳一路瞳瞳和元凌的声声姑父,连孩子都被他攻陷了……
那句“当年之事,各有难处”。
以及不可否认,就像孟雪卿曾经所说,江揽州接受“交易”开始,就已经为了她,站在皇权的对立面。
桩桩件件。
她从未刻意去桩桩分析,件件铭记。
可它们早在无形之中,化身为一把温柔的剑。
就连天家圣旨下来,一如曾经让她穿着王妃服制去参加章府婚宴,江揽州即便面对皇城宫人,也依旧携着她一起露面……
他从来没让她输。
但也自从那道圣旨开始,到傅廷渊忽然现身北境王府。
这里面有一些东西,薛窈夭至今不可自解。
即便如此。
当周岚问出的那句,“你是不是爱上江揽州了。”
我在你眼中看到彷徨,看到犹豫,看到痛苦。
不爱。
怎会感到痛苦呢。
爱一个人,薛窈夭曾以为是傅廷渊那样,他永远温和,如沐春风,让她毫无负担压力,更从未让她伤心哭泣。
可双腿被他分开,她的反应不是抗拒,而是无条件接纳,又因他第一次没有吻她,就觉得委屈难过,薛窈夭才隐隐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步步沦陷者。
即便他嘴上句句带刺,她感受到的也全是悲伤。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能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那份情绪传染给她,变成一种痛,从心脏上蔓延开来。
她还没来得及表白。
他就将她抛下了。
还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四面镜墙,让她的狼狈被不断被反射,重叠,无休无止。
最终尝试好几次起身,都因没力气而失败,薛窈夭难过得抱着自己,将自己蜷成了婴儿姿态。
。
夜色像水一样漫上来。
樾庭书房。
“斥候最新消息,及锦衣卫指挥使八百里加急……”
四皇子傅应谨,在承德帝给江揽州下派的第二道赐婚圣旨追加下来后没几天,便已迫不及待,勾结西州旧部朝京师进发,意图谋逆篡位。
这事儿还要从薛家倾覆说起。
承德帝自己潜邸时,就是靠武将做大,才在前朝夺嫡中杀出血路。但登上帝位后,没有哪个帝王能持续忍受被外戚压着一头。这年薛家覆灭,西州旧部和二十万大军却还需要人领携安抚,承德帝派了傅应谨去镇守边关,意在让他与旧部搞好关系,让皇室力量掌控军事要地,防止地方势力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