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幸村精市还在疑惑,一日要查这么多次房吗?
  可白医生什么都没问,只坐在椅子上盯着他。
  他被看得委实不自然,便问:“白医生,有什么事吗?”
  白无水道:“没事,就觉得你确实好看。”
  幸村精市:“……”
  见他神色无语,白无水哈哈大笑。
  白无水当然也不闲,她身为墨兰谦的助理,从早忙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
  但由于这几日幸村精市刚开始接受治疗,她不敢掉以轻心。墨兰谦为了让她集中精力,也没给她安排太多其他的工作。
  白无水平常忙惯了,突然清闲下来,她就觉得很无聊。
  可人一旦无聊,不就要找乐子嘛。
  幸村精市才14岁,但待人行事比她假正经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这不就挑起了白无水的好胜心,她倒要看看神之子能忍到什么程度。
  但幸村精市一个12岁就担任了网球部部长和教练的角色,怎会被轻易气得张牙舞爪。
  白无水虽没看到他表情扭曲,但逗了他几回,也摸出了点规律。
  神之子不喜别人喊他‘小孩’,也不喜在他过于出色的容貌上大做文章。
  当然,或许仅仅是不喜她‘踩雷’。
  神之子有时抱着花盆在走廊上散步,路过的护士姐姐为他的容貌沉醉,他的眼神可是十分包容呢。
  这就令她不大舒坦,都是欣赏,凭什么她夸他一句好看,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白医生不仅一日三餐盯着,一日之内她还隔半个小时就来转一转。
  几天下来,幸村精市对这位白氏医生真是烦得不行。
  准确来说,是又敬又烦。
  白医生的职业素养没话说,他犯病无规律,每天几乎不定时出现四肢灼烧乏力抽疼的病痛。医生跟得这般紧,就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犯病症状并缓解他的痛苦。
  但前提是,她不要张嘴说话,更不要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旦她半笑不笑地眼尾上挑,幸村精市就一阵背脊发寒。
  ……
  幸村精市精神状态是好了许多,但不能走太久。
  可不知是近几日病情好转给了他自信,还是为了躲清静,他竟慢慢走到了门诊楼前的草坪上。
  东京综合医院很大,门诊楼和住院部几乎隔了两个操场的距离。
  他走过去时尚觉良好,可折道往回时,四肢又开始隐隐作疼。
  白无水没在病房找到人,顿时气笑不得,不过是干了点杂事的功夫,那腿脚不利索的家伙就跑没了影。
  沿着楼层一路搜到了天台,站在高处往下俯望,才看见了小径木椅上,有一抹弓着身子的鸢紫色身影。
  看样子,又是犯病了。
  她骂了一句活该便匆匆下楼。
  幸村精市疼得精神涣散之际,一双白色医护鞋出现在他身前。
  随之而来的,是那道雌雄莫辨的独特嗓音,她嘲讽:“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出院转一圈?”
  幸村精市理亏,也实在是疼得没法回应她。
  白无水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身前,卷起他的裤腿,甩开他的鞋,直接从脚底穴位按摩了起来。
  白无水一掌下去,疼意直冲天灵盖。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愣是忍着一声不吭。
  可脸颊上的汗水却大滴大滴往下坠。
  一滴温热的汗珠滴落在白无水手背上,又滑落地面,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白无水对他道:“身体后仰,伸直腿。”
  说来容易,但对幸村精市而言,双腿每一个细微举动,都如同推动锈迹斑斑的齿轮运转。
  白无水按压穴位,逐步缓解引导。最初极疼,但逐渐又如春风细雨,一点一点滋润安抚僵硬的双腿。
  半个小时后,白无水坐在他身旁,未发一言。
  疼痛很消耗精力,幸村精市现如今很习惯治疗过后放空大脑。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微瞌眼眸,靠着木椅,感受紧绷的身体逐步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声音:“体力恢复了吗?”
  幸村精市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一道细细的缝。
  他坐在她左边,肩并肩的距离,那道位于左脸的伤疤就那样强势地跃入他的眼眸。
  疤痕虽长,但在这么一张脸上却不难看,像是撕裂了白皙的美感,添了几分凌冽与危险,让她看起来很有攻击性。
  但所谓的‘攻击性’或许是那道伤疤带来的滤镜,她的眉目英气冷冽,轮廓却精美隽秀,加上冷白皮,又矛盾地勾勒出一种脱离世间的、淡漠的破碎感。
  幸村精市忍不住想,若没有这道疤,或许在天台第一次见面那回,无论她性格有多恶劣,他都会因为这样独特的气质宽容她。
  他分明是在看那道伤疤,但不知怎地,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对上一双含星的桃花眼。
  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潋滟波光。
  幸村精市莫名心虚,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怎么会观察起她的长相来了?
  难道被她天天在脸上做文章,也被传染了?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幸村精市心理活动很是丰富,但也不过发生在瞬间,所以白无水也没发现什么,只是看天色已晚,便道:“走吧。”
  幸村精市垂着眼帘点头:“嗯。”
  双腿是不疼了,但还有点乏力,他撑着木椅缓缓站起来,迈出的第一步还有点打颤。
  白无水问:“要扶吗?”
  幸村精市:“不用。”
  幸村精市说不用,白无水便照顾他的自尊心,配合他的节奏龟速慢慢走。
  其实幸村精市很少走这么远,住院以来都是在住院楼附近的花坛转悠,今日从门诊楼一路走到住院楼,才发现未曾见过的好风景。
  小径两旁都栽了树,一眼望去,枝头上缀满了的嫩芽。
  他依稀想起,病发是在去年深秋,十月的枯叶纷飞,是凋零的暮色。
  而他正式住院已是寒冬,十二月的飞雪皑皑,是死寂的白色。
  此时见到蓬发的新绿,他心底泛出几分愉悦,或许,他等来了春天。
  而正当他感慨之际,身旁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不是,怎么看个树你都忧郁?”
  幸村精市文艺的情怀被迫中止。
  他无奈地望向这位煞风景的医生。
  其实她不说话,没人会把她当哑巴。
  白无水有些话还是要说:“治病期间请保持好心情,负面情绪会降低免疫力,不利于恢复和治疗效果。”
  “明白。”
  他如此干脆利落反倒让白无水多疑了起来:“答应这么快是不是敷衍我?反正下回要是被我看见了你郁郁寡欢,别怪我骂你。”
  幸村精市:“……是。”
  第6章应激反应
  幸村精市已适应了治疗的节奏与强度,可正当以为能步入正规时,却骤发恶症。
  “幸村四肢痉挛抽疼,呼吸困难,全身泛青暴筋,现已陷入昏厥。”
  病床上少年满头大汗,面苍白憔悴,眉间紧蹙,而被子下的身躯微颤地蜷缩着。
  白无水指尖探了探他腕间脉搏,声音很轻:“晚餐吃了吗?”
  “吐了。”
  诊完脉,白无水心里也有数,他将他的手放好,安排道:“浸泡的药他醒后再煮,另外准备一碗粥,等他醒来吃。”
  “好。”亚美护士退出病房。
  白无水抽了几张纸巾,坐在床边替他擦汗。
  药是好药,只是若身体未完全适应,会出现强烈的过激反应。就如在烈火中锻造剑刃,需经无数次敲击打磨,才可锋利无敌,所向披靡。
  疼吧,得了这种病还想打网球本就荒谬,何况还是一具离瘫痪仅有一步之遥的身体。
  幸村精市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掉进了火海,被烈火焚烧,被恐惧吞噬。在滔天汹涌的火海中,他渺小无力,宛如尘埃。
  可他不甘心,他要活着。
  即便世界要将他摧毁,他也绝不认命。
  他蛮横地肆意冲撞,非要磕出一条路。
  蓦然,火海中央出现了一条刀尖串成的荆棘之路。
  它狰狞险恶,但他毅然踏了上去。
  尖锐的疼痛几乎掀翻他的头盖骨,神经好似在烈火中痉挛抽搐。
  脚下流淌的鲜血融入火海,四周尽是血腥的诡异与狰狞。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前方,突然出现一只笑得狰狞的恶魔,它脸上有一条极为刺眼的伤疤。
  怪物从容行走于火海,如上帝俯视蝼蚁般蔑视他,还朝他伸出指甲尖尖的手。
  他骇然往后退,怪物却步步紧逼。
  倏地,怪物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腿,往火海深渊中拽去。
  “!!!”
  守在床边的白无水见他有醒来的征兆,便给亚美护士发个短信:开始煮药,粥可以端来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