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是这么理解的,但老头却笑了笑,他说:“实不相瞒,我曾经利用‘逆针刺法’救活过一只猪。可人体的构造和穴位筋脉分部比动物复杂太多,所以‘救活’是极小概率事件。甚至就算你精准地掌握了落针点,可这套逆人体针灸会根据患者的身体素质,患病程度,以及施针者的手法来决定患者的可假死时间。”
  倘若不能精准落针,又或者没在患者可假死状态的时间内脱离危险,那么也是必死无疑。
  白老头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坏老头。
  一边跟她说千万不能用,一边却又把这个知识点拆解得细致到位。
  甚至,还找了一堆濒死的动物让她试试。但她从来没把这个用在人身上。
  可再大逆不道,束手无策之际也要死马当活马医。
  她捏着五十岚进的手腕,屏息凝神地把脉。捕捉到体内气脉的最佳闭穴点后,她也没空考究,只凭借本能而第六感飞快落针。
  直到每个点位都落入针后,她握上钢筋,沉声道,“我们大概只有三分钟的时候,如果没有抽出钢筋止血。那这次拯救行动,只能宣告告终!”
  她全身泥泞,面容狼狈,可那双锐利精亮的瞳孔却在阴暗的天色中,像一束耀眼的灯光穿透所有人心底。
  众人来不及思考这种急救措施是否合理,只无条件服从:“是!”
  应声后,所有医护人员有紧急却配合有序地展开工作。
  白无水握着钢筋,凭着经验快速分析最佳的抽取方向与力度。
  这是患者生死存亡的三分钟。
  是万众球迷含泪祈祷的三分钟。
  同样也是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奇迹发生的三分钟。
  钢筋与血肉吸附极紧,白无水额间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深呼吸了一口,随后狠狠用力一抽,“唰!”一根宽约拳头大小,长约30厘米的钢筋血淋淋地,在灯光格外狰狞而诡异。
  那瞬间,所有人都长呼一口气。
  但这并未结束,钢筋被她甩开,护士动作迅快替换他手中的无菌手套,接过手术刀开始优先修补大动脉。
  在这争分夺秒又高压紧张的状况下,她从未表现出丝毫慌乱与急促,“开始拔针!”
  一边拔针一边缝合。
  当最后一根针拔出来时,伤口处像是堆积了许久的怨气,血液想要横冲而出。而方才的紧急三分钟内,医护人员在白无水的指导下,已经妥善地处理了出血量最大的大动脉。
  所以此时情况虽然危险,但也能够控制得住。
  团队配合有序,白无水在血液包输完最后一滴时,成功缝合了最后一根线。
  她白无水俯身,侧耳轻贴五十岚进的胸膛。
  时间似静止,又无限拉长……
  大约过了几秒——
  平缓沉寂的心脏慢慢跳动了起来。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白无水如释重负。
  所有人高高悬吊的心终于慢慢落下,每张狼狈的脸上都绽开笑容,他们纷纷也向白无水比出了大拇指。
  记者们立即支起摄像机,记录这奇迹的一刻。
  中午12:57,各大医院的屏幕上同时播报。
  菊池小田握着话筒,背景为马路,身后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五十岚进送入救护车中,“大家好,我是菊池小田,这里是淞夅山路,五十岚进已奇迹般地脱离危险,目前正转移去东京综合医院。据相关医护人员分享,这世上其实没有多少奇迹,可如果存在,那一定是意志力顽强的病人幸运地碰上了一位厉害的医生。”
  至于有多厉害,医护人员并未细说。
  “另外隧道被困15人已全部搜救,其中11人轻伤,4人重伤,医生现已赶往现场进行救治。但仍有6名人员下落不明,我是菊池小田,将继续跟踪报道。”
  上午12:35,淞夅山林深处的救治暂告一段落,东京综合医院的几位医生护送着病人返院。
  但白无水却被搜救部队借调了过去。
  她看着跟普通的高中生差不多大,可这种户外的救治工作却经验老道。有她在,无论是警卫还是医护人员,都很安心。
  第26章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救护车带来了一位又一位患者,也带回了一批又一批医护人员。可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把那位年轻的医生带回来。
  方叔今天没空教他中文,正忙着和几个大厨一块做便当,又一层层地给没空去吃饭的医务人员派发。
  整个医院的人都不敢停下脚,怕慢一步,便无法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
  重症科,呆在病房里的幸村精市,像是这个白色世界里唯一的静物。
  他病房里长年未开的电视机,此时反复播报着大型车祸事故的相关新闻。
  雨断断续续,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立在窗前,在这样不缺雨的天气,却无意识地给矢车菊浇了一次又一次水。
  “花要被淹死了。”
  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幸村精市看向声源处,是探了个头进来说话的明栖湶。
  他回过神,放下浇花器,用旁边小铲子将多余的水舀出。
  他的心不知落在了何处,竟犯了这种低级错误。他轻抚了下矢车菊明艳的花瓣,以表抱歉。
  不过,他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了,明栖呢。
  明栖湶很知分寸,人家没喊她进去,她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游戏。
  但在少年来门口邀请她时,她又迅速收起了游戏机。她一边进门一边道,“我待会就出院了,等无水回来,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明栖的口吻说不上有多热情,可语气就是带着一种我们挺熟的自然。
  然而实际上,他们的的确确是第一天正经地认识,并且才展开交流。
  不过明栖湶是他所熟知的生活圈子里,唯一一个喊医生‘无水’的人。这大概就像是你很青睐电视上的一位‘国际名人’,可你们之间的距离却遥不可及。甚至,你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去了解她。
  可扭头,就发现邻居居然请了‘名人’回家吃饭。
  是个人都会很好奇,可又不能一上来就问你们什么关系,这样显得太无礼了。
  幸村精市道,“你为什么也住院了?”
  她脸上骇人的红疹,今天看着消褪了不少。
  “小问题,就是碰了猫皮肤过敏。”她随即又无奈道,“原本还要住一晚打一天针,不过今天床位紧张,医生不给住了,喊我明天再来。”
  幸村精市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道,“需要住院的过敏,看起来也不算小问题。”
  明栖湶摊了摊手,“没关系,反正医生能治。”
  幸村精市:“……”
  她是这种不着调的性格吗?
  可既然明天还来打针吗?为什么还需要他传话。
  “你是来找我的?”
  闻言,明栖湶眼底泛出了几分恶趣味,上扬的眼角像极了骄矜又冷艳的猫。
  她不答反问,“你该不会只想问我‘为什么住院’这种没意义的小问题吧?”
  她的眼眸清澈透亮,像是一面会反光的镜子。
  幸村精市不喜欢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他又把问题抛过去,却也是变相地夺回主权,“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不把话说明,却又表了态。
  明栖湶意识到打探不到什么,笑着收回目光,又落向窗台上花开明艳的矢车菊,“你的养花很漂亮。”
  一定是个很有耐心,很温柔的人。
  或许,能和某个擅长养仙人掌的家伙聊得来。
  幸村精市:“……”
  这转折猝不及防,他一时半会没分辨出是不是嘲讽。
  毕竟,她开场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他把花淹死了。
  不过,他相信这是真心话,“谢谢。”
  明栖湶被少年的礼貌逗笑,可她看了眼腕表,似乎赶时间,“好吧,你现在没机会问我问题了。”
  她没等幸村精市开口,就说:“我特地来找你,是因为无水找了我帮忙。”
  幸村精市愣了愣,没理清其中的逻辑,“她让你帮忙,是让你找我?”
  明栖湶点点头,“她说找不到能让你放松聊天的人,又觉得我们应该认识,所以让我来传个话。由于你要和她翻脸,她现在十分难过,必须要你去哄她。”
  幸村精市耳边轰隆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爆炸:“…………”
  “我……”
  他才没有要和医生翻脸。
  “她……”
  她误解了他,还很难过,要他去哄……
  “你……”
  你是不是在乱说?
  幸村精市张了三次嘴,愣是没把堆在唇边的话说完整。
  可明栖湶这姑娘是真的任性,这么突然地放了个惊雷炸弹,也不给人缓冲的时间,说了一句,“有人来接我,我走了。”……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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