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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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水大汗淋漓地被吓醒。
她做了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万物生长的森林里探险,一路上遇见了许多许多漂亮的花,她想要挑一朵收藏,但碰上的不是太艳便是太寡,气味不是太浓就是无味。
她又走了许久许久,终于遇到最和胃口的一朵花。
它漂亮妖冶,香味却清新,静静立在阳光下,无需花枝招展便勾走了她的心魂。
她不受控制地靠近,心中涌动起一股澎湃的愉悦与狂喜。
可当她伸手触上它的花瓣,优雅迷人的花却忽地张开了獠牙大口,将她吞得渣都不盛。
她碰上了森林中,最恐怖的食人花。
猝——!
白无水极其郁闷地坐在床上。
夜深人静最适合复盘,她心底又漫起了新一波的懊悔。
其实按她这能打能窜的身手,早在被少年抓住手腕的瞬间,她就能给他一个过肩摔。
但别说揍他,就连掰开他的手,都怕他疼。
她捂住莫名发烫的脸颊,恼恨自己的步步不忍,才造就了他越发放肆更进一步的资本。
从明天开始,她要和他保持距离。
不能再让他对她多生一分期待和非分之想!
……
一个小时后。
睡梦中被猝然吵醒的米诺半死不活地拉开门,“小白?!”
白无水的表情五彩纷呈,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受,纠结还是舒展。
但大概心情不好,她进门一见脚边有把椅子,话不多说直接踹翻。
米诺:“……”
这是闹哪样?
傍晚带着神之子骑摩托艇约会的时候不是很刻意做作吗?
难道,神之子没被她的英姿迷死,所以发脾气?
活该,去玩都不带他,发脾气了就知道找他。
那群家伙今天还嘲笑他,说他一个胳膊肘往她身上拐的叛徒,需要帮忙的时候就打电话米诺米诺,嫌他碍眼了就一脚踢开。
他把无辜的椅子扶起来,假装自己没有刺探到她的隐私:“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
白无水给了他一脚,“什么叫不长眼,他眼睛那么漂亮。”
米诺:“……”
他暴躁地抓了一下头发,非常之怂气:“要揍就干脆点,大半夜的不要慢吞吞折磨我,我明天还要上班。”
白无水啧了一声。
米诺自觉抱头挨揍。
但白无水再次踹了一脚椅子就离开了。
“???”
米诺大惊大愕。
她有病吧?!
她真的有病吧!
但她大半夜上门到底是想干嘛?!
米诺摸不着头脑,彻夜失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遍布在西尼亚不同方位的十几间屋楼在骂骂咧咧声中点亮了灯。
第61章在梦里为她下坠
晨曦透过树叶间隙,斑驳抚上少年睡美人般的脸庞。
在鸟雀欢呼声中,他缓缓睁开如迷雾拨云见日的眼眸。
然而目光刚触及床边的白纱窗帘,眼底便滑过一道恍惚的疑惑。
这里是……东京综合医院的病房?
幸村精市坐起了身。
他又做梦了。
但为什么会梦见东京综合医院?
亚美护士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在和谁对话。
幸村精市看向时钟,是医生的查房时间。
他眉眼上扬地落向门口,等待穿着白大褂的熟悉身影。
但身着白大褂进来的人,却不是她。而是诊断他无法再打网球的尾田医生。
少年蹙眉,不明白他为何出现。然而无关对医生能力的质疑,他只是不想见到一个否定过他未来的人。
然而当初无能为力的尾田医生此刻却对他含笑道,“幸村,恭喜,你明天就可以出院重返赛场了!”
“……”不对劲。
幸村精市连忙望向同样为他高兴的亚美护士,“白医生呢?”
“白医生?”
亚美护士和尾田医生面面相觑,神情皆是疑惑。
“我们医院……并没有一位姓白的医生。”
少年如画的眉目骤然凌厉,“那墨兰医生在吗?”
墨兰医生又是谁?
两人仿佛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但亚美护士善解人意道,“是幸村君散步的时候巧遇的人吗?大概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帮你去问问。”
话音未落,向来礼貌周全的少年已冲出病房。
他先去了护士站,墙上的手术排班表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却唯独没有曾经在排班表上扎根的墨兰谦和白无水。
他慌张又无助地推开每一间病房、每一个办公室……但都没有他们的身影。若不是有几个护士姐姐见他神情异常及时扯住他,他差点便冲进手术室。
他扫过护士们错愕凝重的神色,在她们冲上来将他压制之际,他突出重围继续寻找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来到职工餐厅,但这里却没有方大厨。
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上她的宿舍,狂按门铃敲开了房门,但走出来的女医生格外陌生。
他脸色阴沉。
终于放弃了在这个错误的世界寻求她的痕迹。
可即便知道这个荒唐骇人的梦,他依然为她的人间蒸发而绝望。
他必须要醒过来。
他拉开楼道上的窗爬上去。
“幸村君!冷静!”
身后忽然冲出来许多医生护士,他们不可置信又紧张地唤住他。
幸村精市无动于衷,他低头往下看,高空俯望的恐惧与眩晕拉扯他的四肢。他僵硬着不断地战栗,却也令他想起多月前的梦境,少女在风雨中狠绝跃向深渊的背影。
坠落是一次残忍的自我毁灭。
他闭上发颤的眼,缓缓放开扶着窗台的手。
“哥哥!!!”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无意识地控制着他再次握紧窗壁。
但他没有回头,他不敢看家人惊恐失措的目光。
而这一瞬的迟疑,妹妹便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哥哥,下来!上面不好玩。”
“……”虽知是在梦中,但也不忍让妹妹目击骇人的场面。
他自我挣扎着,从窗台上跳下。
妹妹用尽全力扑进他的怀抱,哭得几乎失了声。
他一下一下安抚着妹妹,仍然没有放过最后一个证明她存在的机会,“你还记得,你的骑士大人吗?”
妹妹愣了愣,随即朝他扬起一个逞强的灿烂微笑,“我当然记得!”
幸村精市暗淡的眼底划过一缕微弱的光。
他俯下身搂紧妹妹,如攥紧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是谁?”
妹妹疼得五官扭曲,她感受到了哥哥身上仿佛能将他吞噬殆尽的绝望,她呜咽道:“哥哥是我永远的骑士大人!我永远不能失去你!”
幸村精市仿佛瞬间被泄尽力气。
他抱起妹妹,如行尸走肉般回了病房。
家人在身旁寸步不离跟了好几日,他以稳定乖巧的形象骗得了他们的安心。
而在他终于独处的午后,他毫不犹豫拉开窗台,如梦中的少女那般一跃而下。
一缕绸缎浓墨的长发及时绕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长发及腰的少女咬牙切齿地双拽住了他,大骂:“神经病!在梦里也不能自杀!”
她把他拉了上来。
他回到了西尼亚的病房,窗外是他们曾经驰骋过的大海。
他空洞的心神终于回到胸膛,重新跳动。
他拥抱了上去,后怕得全身发抖,“下次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
少女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可当她捧起他的脸,欣赏了一遍他的伤心欲碎。
却又高深莫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示意他眺望大海迷雾深处,逐渐现形的海市蜃楼——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叫西尼亚的地方。”
“蓬山岛是假的。”
“来自己蓬山岛的白医生是假的。”
“我更是不存在的。”
他急切反驳,“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抱着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没有你,我根本无法从绝望中走出来。”
少女闻言,缓缓笑了起来,“是啊,正因为你绝望,我才会出现。”
“但现在你已经痊愈了,已经不需要创想一位同伴陪你抵抗痛苦了。”
“当明日的骄阳升起,你将拥有光芒万丈的未来。”
少女的笑容越发明媚,可身体却愈渐透明。
他被更深的恐慌笼罩,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拥抱她多少次,双手都只空空荡荡地从她身上穿过。
少女朝他挥手,“幸村精市,再见啦。”
说罢,便穿过房门,私自地决定了这场告别。
他不允许,他盲目跟着她走,却被森冷的门墙撞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