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没有任何防备的她被锤得眸光微热。
  可那头又立马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趁机向你表白。”
  他不是因为同情才说这种话讨好她。
  他只是,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如果这个时候在她身边就好了。
  白无水:“……”
  她忽然什么心情也没了。
  她清了下嗓子,“我整理好了,准备去洗澡,你也快去休息。”
  时间不早,电话那头没好再说什么,“晚安。”
  竟然一句甜言蜜语的挽留都不说。
  白无水一把摁掉电话,埋头把分类归纳的文件打包进两个大箱子。
  但忙完后,她却没有动身去洗澡。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望着墙上花开明艳的矢车菊。
  不知过了多久,她落寞的眼底浮起了几分自嘲。
  你很得意吧,神之子。
  她较劲似的不看画,低头拉开抽屉,找事干似的检查有无遗漏资料。
  但她很少在抽屉里放文件,所以这不出意外地白忙一场。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口袋本。
  她记得这个本子,这是他病情有起色时,他向她讨要的。但在手术前夜,他又还给了她。
  从手术后到西尼亚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很忙,所以压痕没时间看他在口袋本上学的80道中国菜名。
  而为了防止小物件带来带去弄丢,她便收藏在抽屉里。
  口袋本的封面,依然是她写下的两人名字,以及他临摹过的缱绻痕迹。
  她拿着口袋本的手颤了颤。
  也不知道他以后和谁去中国吃这些菜……
  而这个悲观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产生把口袋本丢回抽屉的冲动。
  她真没用!
  但这是她的东西,她看看怎么了?
  似乎怕自己后悔,她飞快翻开了第一页。
  可……怎么是一幅画?!
  画上还写了细小备注,“槐树,乔木。树皮暗灰色,树冠球形,根皮与叶可清热解毒,治疗疮毒。植于花园东南角,共8棵。”
  她指尖发抖,继续往下翻,桉树、桑树、广玉兰、刺槐、槐树、朴树等等……基本上花园里栽种过的绿植,他都画了上来。
  这小小的口袋本好似一团烈火,蓦地烧红了她的眼。
  那些细微不值一提的对话,忽然从远方清晰闯入脑海——
  ‘你帮我数一数花园里有多少品种的植物?每个品种又分别有多少棵?’
  ‘好。’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最开始给他治疗时,她见他郁郁寡欢,便随口安排的一个任务。
  这个笨蛋……
  这些树,哪里值得他特意画下来。
  但画的真好看,不仅费心调色有明暗立体度,还是被风吹动,被阳光照射的动态画面。
  她视野模糊,一页一页看得很慢,几乎看两页就要缓两下,等眼睛风干清晰了,才继续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但最后一页,不是什么树。
  是一株生机勃勃的雏菊花。
  他没有添加备注,可白无水却知道雏菊花的花语。
  是离别与祝福。
  也可以是——埋藏于心底的爱。
  一颗颗泪水忽地汹涌砸下。
  他怎么能在手术前一天晚上给她送这种东西?!
  万一她大受干扰,下刀的手发抖怎么办?
  万一她心生怯意,在手术台前临阵脱逃怎么办?
  光是想想那样场面,白无水头皮连着脊椎都是阵阵毛骨悚然的后怕。
  白无水用力捏紧口袋本,如死里逃生拽住了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息着。
  幸好……幸好……幸好一切顺利。
  一点也不幸好!
  她痛哭出声。
  太危险了,他差点死了一次。
  ……
  为防止呼吸性碱中毒。
  白无水在头昏脑胀之际,强迫性中止了自己的哭泣。
  她上一次哭得昏厥,还是病危的白老头在她面前倒下,然后苏醒过来摸她头的几年前。
  她靠床坐在地上,呆滞又机械地把口袋本小心翼翼地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眸光再次湿润。
  她受不了如此软弱感性的自己,便倔强仰起头,逼退泪意。
  可正前方的墙上,依然是他的画。
  矢车菊静静伸展花瓣,明明是优雅的姿态,可越看却越像能将她吞没的食人花。
  她几乎是逃离地从房间踉跄爬出客厅,可色彩一亮,又对上他挂在四面白墙上的油画。
  她脸色发白,颓然倒在了地上。
  她完了。
  她好想,好想见他。
  “叮咚——!”
  于是,他就来了。
  *
  但白无水并未动身去开门。
  大半夜近凌晨,她想不出有什么人非在这时候上门找她。
  最有可能的是墨兰谦,但他就算有事,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
  医院宿舍防治还算安全,四处也有摄像头监控,歹人入侵的风险较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排除平常对她心生间隙的人见大半夜亮着灯,来趁机报复。
  她熄灭室内灯光后,才谨慎从猫眼往外看。
  一张熟悉的俊脸忽然放大。
  大概知道她在观察,还有点小傲娇地挥手。
  白无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但白无水立即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试着说了几句话,确认声音没带难听的鼻音后,才心潮澎湃又假装冷静地拉开门。
  “大晚……”
  她话音未落,少年已将她抱了个满怀。
  要命,她眼睛又热了。
  她顽强帅气了十七年的岁月里,在这个夜晚,被一幅幅油画改造成了泪失禁体质。
  她用力抱住他,一边滚滚落泪,一边大骂,“幸村精市!你是大笨蛋!”
  幸村精市懵得慌张失措。
  她近乎崩溃的一滴滴眼泪刺疼他的神经,令他一瞬忘记思考。
  他染上哽咽,也莫名含了泪意,“不要连名带姓骂我。”
  氛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无水哭着笑出了声,“有你这样说冷笑话哄人的吗?”
  室内未点灯,光影昏暗,但相拥的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模样。
  幸村精市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泪痕,“为什么哭?”
  白无水也给他擦眼泪,“你又是为什么?”
  渐渐地,两人额头相抵。
  幸村精市声音低下去,“我突然来找你本就忐忑,在路上时也反思自己是否冒昧。是走到楼下,见阳台还亮着灯……才按响门铃,但却被你骂。”
  她没有因为他的‘伤心委屈’而软化,反而更凶地把他推上沙发,“幸村精市!我被你吓死了!”
  她凶凶地吻了上来。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穷途末路的要挟。
  第二次接吻,是互相试探的狩猎。
  第三次……再也没有比此时的心意相通更难以言喻了。
  他们拥吻着,不断抱紧。
  他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嘶……”
  幸村精市因她抽气声顿下。
  两人不知何时掉转位置,她被他压在沙发上,衣襟松散。
  他轻喘着,亲了亲她肩头的暧昧痕迹,“咬疼了吗?”
  她扭头藏进沙发,整张脸红得滴血,“要不……你去上个厕所……”
  “……”幸村精市低头一看。
  玉脸飞快红透,逃似的,直奔洗手间。
  ……
  两人在沙发上隔得远远的,也不敢眼神对视。
  白无水清了清嗓子,“你今晚怎么安排?”
  幸村精市轻咳了一声,“在附近订了酒店。”
  他今晚来找她属于十分任性的临时起意,太晚了也没有电车与公交,只能让司机大叔送。
  但单程就要一个小时,且又是凌晨,便直接在东京住一晚。
  而至于他为什么萌发这种冲动,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想给她一个拥抱。
  又或者说,习惯孤独的她未必需要这样的拥抱,但他需要给一个拥抱才安心。
  所以,他来了。
  而幸好,他来了。
  他没有错过她最需要他的时刻。
  幸村精市既然有地方睡觉,白无水也没过多挽留,她不太忍心让他睡沙发。
  “那你……”可她不想他那么快走,再和他说说话吧。但想到那个口袋本,她依然心有余悸,“幸村精市,如果我真的在手术前看了你画的口袋本,那就只有神仙才能救你了。”
  幸村精市,幸村精市。
  不是幸村精市就是神之子。
  她就不能温柔点喊他?
  他的注意力飘了一瞬,才回到正题上。
  不过想起她方才情绪崩溃的泪眼,幸村精市唇角抿了抿,还是没按耐住笑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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