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籍籍有名> 籍籍有名 第45节

籍籍有名 第45节

  痛楚与羞愤肆无忌惮地将栾喻笙侵蚀,他疯癫似的猛晃手柄,然而无论是前进还是倒退,他固步不前,电梯门开开合合,夹着他的轮椅。
  倘若说还算体面的逃离是他仅剩的遮羞布,那么此时此刻,他被剥得片甲不留。
  终于,栾喻笙累到没力气跟自己较劲,他萎靡不振地仰头,后脑摔进头枕。
  “生气了?”印央问。
  伸手挡着电梯门,让门不再来来回回地挤栾喻笙的轮椅,她接着明知故问:“因为我没有阻止你去相亲?”
  “呵。”栾喻笙哼出轻细的一声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我和印……小姐……两不相涉,既然是……无关的人,我又何必……生气?”
  印小姐、印小姐……
  叫得生分,还有又酸又恼的怨气往外溢。
  因喘气而讲得断断续续,栾喻笙却仍如不败王者一般掀眸,冷睨印央:“印小姐……未免……太自作多情。”
  楼道突然陷入沉默。
  视线焦灼间,印央望着栾喻笙忽地开口:“栾喻笙,你别去相亲。”
  栾喻笙瞳孔微扩:“……”
  从她口中听到了梦寐的话,可他徒生凄凉,是她看他一介瘫废困囿于电梯,寸步难行,她对他的自讨没趣施舍了好意,才这么说的吧……
  “印小姐说违心的话的天赋真让人钦佩。”栾喻笙吞下苦涩,竖起冰冷的围墙。
  他再次操控手柄试图脱困,前轮骨碌碌转出火花,但他依旧进退两难。
  就在此刻,栾喻笙蓦地感觉一道力道接管了轮椅的驾驶权,轮椅向后稍稍一倒,卡在缝里的前轮顺利拔了出来,而后,前轮稳稳落地。
  “既然电梯都不放你走。”
  印央轻快的声音响在栾喻笙的耳后,高背轮椅随着她转向公寓的门,由她推着越离越近。
  湿热呼吸近在耳畔,她俯身,唇黏着他的耳垂低喃:“那就跟我回家。”
  *
  玄关、鞋柜、沙发、圆茶几,一一掠过栾喻笙略显慌乱的眼。
  他的右手拉手柄,控制轮椅后退以抵消印央推着他往前,冷嗤:“不等客人同意就……强邀进门……”
  抵抗如卵击石,他越来越靠近沙发,扭动脖颈挣扎,奈何下半身困在轮椅的方寸之间。
  “印小姐。”栾喻笙蹭乱后脑的发,犹如困在狭小空间的兽,动不了分毫,只能低吼相向,他冷讥道,“这就是你对待……你所谓的‘贵客’的态度?”
  “对啊,反正我在你口中没礼貌惯了。”印央笑着耍无赖,“栾总倘若嫌我招待不周,要不……”
  混着洗发水清香的鼻息扑面袭来,湿漉的发稍扫过他的锁骨,她的软唇悬在他脸颊近侧:“亲一下?”
  “……轻浮。”栾喻笙扭开燥热的面颊。
  印央咂舌:“轻浮、没礼貌、厚脸皮、钻进钱眼里……我在栾总眼里缺点众多。”
  扒开栾喻笙固执放在手柄上的右手,印央继续推轮椅,语气得意洋洋:“可是啊,怎么办呢?我没阻止栾总去相亲而已,栾总就跟我急眼。”
  捋顺他的乱发,她笑:“我这么糟糕,你不还是爱我?”
  “……”
  比被看个精光更令栾喻笙羞赧的感觉忽然鼎沸。
  他恨印央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戳穿他,操着玩世不恭的口气,而他张口却无声,竟讲不出“不爱她”。
  他甘之如饴地爱着一个不完美的她。
  ……可她呢?
  再次,爱与恨杂糅,在他的血管狂暴流窜。
  栾喻笙面若寒霜地驱动轮椅,轮子在地上混乱地拐来拐去:“请让开,否则……”
  他的音色像一把冷兵器:“我不介意送印小姐一张‘非法囚禁弱势群体’的传票,下次,和印小姐在法庭见。”
  “……”印央松手,压着胀痛的眉心,“上纲上线的,栾喻笙,你简直难搞……”
  话音未落,“咚”的沉闷一声扰乱了印央的思绪,眼皮子底下,栾喻笙干巴巴的小腿径直猛撞上了茶几桌腿,桌面上,玻璃水杯里的水掀起波浪。
  印央蹙眉,小腿一阵幻痛,栾喻笙则面不改色,通过声响才判断出自己撞上了障碍物,低头看,左腿被撞得和右腿并拢,两膝紧紧挤在了一起。
  “站住。”印央箭步上前,拦住栾喻笙的去路,“让我看看,肯定撞青了。”
  蹲下身,她还没碰到他的裤脚,他便二话不说驾驶轮椅倒车,试图从她的旁侧驶过。
  “印小姐有那么好心?”栾喻笙笑意不达眼底,“善心还愿意分点给我?”
  句句誓要激怒。
  气得印央的脸色青红白绿走了一遭,她一把抄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内衣,钳住他细条条的两手腕,任他挣扎,任他恶言,她三下五除二给他的双手捆了个结。
  “高帽子你已经扣给我了。”印央叉腰挑眉,“囚禁就囚禁,你今晚别想走了。”
  话毕,她一屁股坐上沙发,剜栾喻笙一眼,捞起他撞到的那条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唯一可控的右手被禁锢,栾喻笙四肢彻底歇菜,左右手交叠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他阖眼认输。
  印央向上卷栾喻笙的裤脚,一片青灰伏在他干瘦的小腿,尸斑似的,衬托得他的腿愈是了无生气,她眉间轻拢愁云,拎着他的脚踝转着端量了一圈。
  没有其他新伤了。
  可旧伤数不胜数。
  “栾喻笙你挺行啊!足不沾地的大总裁,比我当运动员那时候挂的彩还多。”印央一通热嘲。
  说得越多,疼惜就刻得越深,她指腹抚过那白的暗的、大小不一的旧伤痕迹,所触之处,皆是死寂的冷软之感,一压,一个坑,良久无法回弹。
  他的下肢水肿了。
  “今天又久坐了?”印央抬头问。
  栾喻笙看似在闭目养神,薄而唇线利落的唇微启,带着混笑故意揶揄:“不然?我还能久站?”
  印央瘪嘴:“……”
  “呵,你还是这么会问废话。”
  “……”
  桌上没吃完的零食用封口夹密封放着,印央取下夹子,一手揪栾喻笙的唇,一手啪叽一下夹上去:“沉默是金,麻烦栾总的嘴巴消停一下。”
  “……唔!”栾喻笙乍然睁眼,怒瞪印央。
  印央歪头装无辜,眉眼褪去了浓妆的点缀,素净而水影幢幢,她的手摸向了栾喻笙另一边的裤腿,迷你尿袋尚且满一半,不急着清空。
  “躺一下吧。”眼见他唇周迅速染上一圈绯红,印央憋笑取下了封口夹,轻轻摩挲那夹出的红痕,含着歉意怪罪道,“你说点好听的
  我不就不这样了?”
  栾喻笙抿唇,眸色深冷。
  推着栾喻笙来到主卧,印央将电动轮椅停在床边。
  她解开他胸前的束缚带,抱着他轻飘飘的一双细腿搁在床上,然后,搂着他的肩背揽入怀抱,一手伸入他的臀下,兜着他干瘪的臀,一手稳他的上身,将他挪上了床。
  颈部以下的躯体绵软无力,栾喻笙飘飘摇摇坐在床沿,不到半米的床高,于他而言像万丈悬崖,一旦受力不均,他顷刻间将一头狠狠栽下去。
  他弓着背,下巴紧抵印央的颈窝。
  面颊与她细滑的天鹅颈相熨帖,鼻翼满满萦绕她沐浴后清新醉人的香,丝丝摄入魂,渗透他的每一寸呼吸。
  她稍稍一动,湿滑的长发便似小动物舔舐他的皮肤,酥痒传递全身,加热他逐渐凌乱的鼻息直至滚烫。
  “不听话。”印央数落道,她的手覆在栾喻笙的后脖颈,打算托着他慢慢躺下,“上次让你好好吃饭,多吃点,没照做吧?抱着更瘦了。”
  脖颈是他所剩无几有感知的部位,她手掌的温度和风容与,却在他心间刮起热带飓风,猛地颤栗一下,他屏息贪恋,但又蓦地想到了那个画面……
  印央疑似吻过郑柳青的……
  后颈。
  瞬间,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滂沱,她手心的温热,成了闪电迎头劈下。
  腿脚瘫废,躯干绵软,双手还被捆着,翻滚的嫉恨叫嚣着,在这具残废的躯壳里横行霸道。
  喘息变得压抑而粗厚,栾喻笙突然张口,咬住印央的肩头。
  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了。
  “……啊!你咬我干嘛?”
  印央喊着痛扭身子,谁知栾喻笙像咬到了肉骨头的狗死活不肯撒口。
  她愤愤地捶他的背:“好啊你!恩将仇报!我好心抱你上床躺下,你居然咬我!上次咬手指,这次咬肩膀,栾喻笙你真属狗的啊?”
  他不松口,由她捶打,虚软的身子晃晃悠悠。
  他瘦得脊骨异常凸出,骨头划过她的拳头,硌得她的身体和心理都难受。
  很快,印央的手垂在身侧,不忍心再打,随栾喻笙咬着,她翻着白眼看天花板,无比郁闷地嘟囔:“不就没制止你去相亲,至于吗?”
  栾喻笙充耳不闻,齿尖挤压,嵌入皮肉,似乎要在印央身上烙下自己永久的印痕。
  “疼……”印央无奈抱怨。
  下一秒,她的肩膀传来更黏连的疼,是栾喻笙的牙齿从她的皮肉里迅速拔了出来。
  他猛然惊醒,才看清自己咬了多深,她凝脂般的美肌险些被他咬出血,那一圈凹凸不平的深痕刺痛他的眼,心跳骤乱,像犯了错的小孩,他忙用唇去补救。
  吻淡了那齿痕。
  他略微干燥的唇熟稔地向上游移,好似回到了多年前他曾征战过的领地,她的锁骨、侧颈、下颌,他权属威风踏足,噙嘬她微凉的耳垂,而后,自耳后吮吻。
  “干嘛?哈哈。”印央耐不住痒放声大笑,收着下巴去看怀里的栾喻笙,“终于忍不住了?”
  他眸色似月影朦胧,瘫痪后体能差得厉害,光唇齿相依,他已然喘个不休,卯足力气撑起脖子望向她:“你呢?”
  “我?”印央微愣。
  自卑自厌是镣铐,拖着栾喻笙坠向极深海底,可数千个日日夜夜的贪恋此刻浓缩在了彼此绞缠的呼吸间。
  占有欲攀上巅峰,他想戴着镣铐看看星空。
  “印央。”栾喻笙轻唤,他眉梢从容上挑,可掩不住他眸底那惴惴的试探,“既然你承认你‘囚禁’了我,那作为放你一马的条件,今晚,你……”
  他音调沉了些:“愿意给我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