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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说完左翌杰就走了,不一会儿玄关处传来了门被大力摔上的声音。
  像一只松了线的木偶,祖喻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下来,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叠叠杂乱无章的文件久久没说话。正当满屋子寂静的时候,他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祖喻眼神空洞地瞥了来电显示,没有接。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祖喻面无表情地看。直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前几秒,祖喻才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手机那头传来他妈压低的声音,为难地犹犹豫豫道:“小喻,你也别生你爸的气了。”
  祖喻说:“我为什么不生气,这是你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吗?”
  他妈不说话了,祖喻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道:“这是第几次了!我说了那笔钱是我拿给我姐开店的,他转手就给了姑姑家那个废物点心!那个傻逼兜里没钱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他妈天皇老子生的,有了俩臭钱指不定要怎么跟人显摆呢。你们不是爱替他兜着吗?行啊,他要转天再进了局子你们自己想办法捞他!”
  他妈默默听他发泄完,低声道:“人情就是这样,你当时上学的时候,你姑他们家出了钱的......”
  话没说完,祖喻更怒了,“我上学的钱是全家全村几百块几百块凑出来的,更何况早就还清了,是,就算当时我欠他们家几百块的人情,现在你们少说往他们家砸了万把块钱进去,没够吗?”
  这回他妈终于不说话了,电话里只有祖喻粗重的喘息。
  “妈,这事儿没下次,我打钱回去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的,不是养活别人家的白眼狼的。”克制着火气说完,祖喻顾自挂了电话。
  ......
  左翌杰下楼后其实也没去别的地方,坐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抽了根烟,给朋友回信息说:“有事,下次吧。”
  朋友回了个ok的手势。
  就在左翌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个硬得挺硌屁股的健身器材上准备点下一根烟的时候,一个头挺大的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忽然窜到了他的腿边,吓得左翌杰立马蹦了起来。冷静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牵着绳儿的大金毛,金毛主人就站在旁边。
  金毛主人大概也才看到他,立马歉意道:“不好意思,天太黑了,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左翌杰心里长叹了口气,摆摆手又坐了下来,淡道:“哦,没事儿。”
  那金毛的主人还是个挺热心的主,跟他指了指对面有亮光的地方,道:“这边路灯坏了,昨天报了物业还没修,你去那边坐着吧。”
  左翌杰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随口敷衍道:“哦,没事儿,我就习惯黑着。”
  那人突然低低笑了两声,居然还不走了,牵着狗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我去,什么情况?左翌杰愣了愣,不禁将目光从手机中拔了出来,转头看了这人一眼,虽然黑乎乎的啥也没看清。
  没等他开口,金毛主人突然道:“你是下午四点主持交通之声的广播主持人吧?我听你声音有点儿耳熟。”
  “啊......”左翌杰茫然无措地张了张嘴,发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这都能认出来?身为不露脸又没什么关注度的交通广播主持人,这体验还挺稀奇。
  而这人似乎天生是个自来熟,虽然没得到左翌杰的承认,但他似乎已经完全认定自己没认错了,热情地拉着左翌杰道:“我特别喜欢你的声音,你的每期节目我都在听,还有你推荐的歌单也特别有品位——”
  话没说完,只见两人头顶“滋啦”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那盏失修已久的路灯居然就这么“滋啦”“滋啦”的亮了,明晃晃地打在两人头顶上。
  左翌杰愣了,金毛愣了,金毛主人也愣了。
  “呃......”左翌杰有些尴尬地看着身边这个似乎只比自己大一点儿,扎着一截小马尾,看起来很有艺术气息的男人,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谢谢啊。”
  小马尾看起来也自然不到哪儿去,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目视前方,低低“嗯”了一声。
  那一刻左翌杰就忍不住想啊,你说人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躲在暗处有黑暗打掩护的时候,行为就是比光天化日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时放肆得多。怪不得现实满地社恐网上都是社交花呢。
  就在左翌杰准备站起来假装打个哈欠,自然地道一句晚安,然后逃离这尴尬之地的时候,谢天谢地,他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宝贝老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左翌杰第一反应就是:祖喻如果不是打来电话和他说分手的,应该就是磨好刀准备问问地址来砍他的。
  果然,左翌杰面无表情地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耳熟能详的那一句:“在哪儿呢?”
  ok,看来是来砍他的。
  但接下来的对话却不是左翌杰预料之内的。
  左翌杰还没回答自己在哪儿,就听见电话那边祖喻波澜不惊地说:“你要是在楼下的话,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个小区门口的鸡蛋灌饼。”
  “哦,知道了。”左翌杰道。
  “嗯。”祖喻挂了。
  第6章
  头顶回光返照的路灯还在“滋啦”“滋啦”地闪啊闪。
  左翌杰把手机揣回兜里,起身跟一旁的小马尾打了声招呼,“那什么,我先走了啊。”
  小马尾显然也看到了左翌杰的来电显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佯装自然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左翌杰愣了愣,也不知作何回答,于是啥也不是地“哈哈”了两声。
  ......
  楼上,祖喻挂了电话之后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落在了那杯左翌杰给他端来的温开水上,水里还泡了几朵疏肝解郁的玫瑰花,花枝招展的鸟样非常有左翌杰的个人风格。
  祖喻也知道自己刚才出于迁怒对左翌杰说得话有点伤人了,所以很有风度地率先低头,打了个电话跟左翌杰“求和”。祖喻给自己找台阶的方式一向晦涩又婉转,别扭得仿佛拐了十八个弯,但好在左翌杰每次都能精准地get到其中精髓,并好脾气地接受他算不上道歉的道歉。
  果然,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左翌杰就没心没肺地拎着俩鸡蛋灌饼上来了。
  左翌杰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祖喻正贤良淑德地系着围裙坐在厨房的小吧台前举着一雪糕棍包馄饨,见他回来也没说什么,自然地伸手去接左翌杰手里的鸡蛋灌饼。
  结果左翌杰突然把手往身后一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祖喻的手尴尬地在半空停了一瞬,接着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祖喻说。
  左翌杰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你想怎么着啊?”祖喻无奈地说。
  左翌杰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着他,凶巴巴道:“自觉点儿!”
  “唉——”祖喻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快饿死了。”
  “那行吧那行吧......”左翌杰十分没劲地把鸡蛋灌饼递给了他,不太高兴地把身上有点发潮的半袖脱了甩到沙发上,转身大步往卧室走了。
  “等等。”祖喻说。
  左翌杰有点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但还是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你过来。”祖喻啃着鸡蛋灌饼头也不抬地说。
  “到底干嘛?”左翌杰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站过来点儿,”祖喻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平淡道,“我又不打你。”
  左翌杰皱着眉头,狐疑地往他那边又挪了一小步。祖喻放下鸡蛋灌饼,抬手压着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来,在他喉结下边儿轻轻亲了一口。
  亲完又把人往旁边一推,拿起鸡蛋灌饼接着啃,淡定道:“没事儿了,去吧。”相当事不关己的感觉。
  但那一下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左翌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那个鸡蛋灌饼味儿的油嘴印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直接开启了无比幽怨的控诉模式:
  “现在知道我好啦?知道打一棒子再给颗糖啦?不是祖喻你自己想想你刚对我说的那些是不是挺过分的,这也就是我心理素质好,刚要是换我给你来这么两句你早受不了了。是,我是赚得少,但我赚多少就能给你花多少,我一月赚三千能给你花六千,你好好想想,在钱这事儿上我跟你抠门儿过吗?上次你生日的时候巴拉巴拉巴拉(此处省略八百字).......”
  八分钟后——
  “还有什么叫我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什么叫我拿一屁用没有的野鸡文凭?你当咱们市广播电台是好进的么?野鸡文凭怎么了,咱水平在这儿摆着啊,你别总拿你那套价值观衡量所有人,这世界有聪明的就有笨的,有勤劳的就有懒的,知足常乐豁达开朗也是种美好品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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