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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有时候祖喻也会在内心问自己:这些年你做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你总是在等,等有钱以后再相爱,等成功以后再享受,等有空的时候再旅游,等有能力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幸福以后再自己幸福。可事实却是你爱的人不会恰好在你有钱以后出现,成功以后要付出更多去维持成功,至于旅游你永远都没空。
  你费尽力气跃龙门,可龙门后面全是龙,你永远焦虑,永远在延迟满足,而人生这么长,青春这么短,成功和金钱带来的成就感只能让你开心一瞬间。
  回想最愿意热爱这个世界的年纪,你唯一为自己做了的只有等待而已。
  山坡上的古堡被晚霞浸染成了粉色,鸟群飞过教堂高耸的屋顶,有人站在露台餐厅开满花的阳台上向他招手,“上来呀。”
  抬头,夕阳灼目,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好看吧?让你来你还不来。”那人悠闲地趴在露台上,背后是无限绚烂的夕阳。环顾四周,看得清蜿蜒街道,看得清渡船石桥,唯独看不清那人站的地方。
  祖喻徒劳地将手遮在眉前试图挡去一些阳光,“我上不去,我找不到楼梯。”
  那人乐呵呵地垂下一只手来,“那你拉住我。”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就是知道那人此刻一定在笑。
  祖喻握住他的手,忽然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那人问。
  “现实中没人可以隔着一层楼的距离牵手。”可这是梦,梦境无所不能。好刺眼,祖喻闭上了眼睛,低声自语,“好真实的温度。”
  那人还是在笑,只是语气变得有些悲伤,“你不该这样说。”
  “为什么?”
  “因为你一说出来,梦就要醒了啊。”
  于是大地陷落,城市坍塌,开满露台的花和那人一起散尽在灼目的粉色晚霞,然后......然后祖喻便真的醒了。
  太阳当头,穿过擦得透亮的落地窗外毫无顾忌地洒满了整个客厅,晃得人睁不开眼,祖喻忍着炫目的刺痛努力睁开眼去看墙上的挂钟,发现已是正午。小胖不知何时摸索着爬上了沙发,仍旧睡得昏天黑地。
  环顾四周,地板上、茶几上、酒廊吧台和置物架......处处是打开的酒瓶,衣帽间仿佛遭受了洗劫或者轰炸,穿过的没穿过的外套、裤子、以衣帽间为中心成放射状分布向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祖喻扶着欲裂的脑袋坐在一片狼藉中,觉得自己酒醒了。
  “喂,醒醒。”祖喻凑过去拍了拍小胖。
  小胖睁开眼,神情恍惚如同置身异度空间,顶着一头炸了窝的乱发悠悠转醒。
  “卧槽!几点了几点了!”小胖一惊一乍地坐了起来。
  “一点。”祖喻艰难地拿起茶几上喝剩的半杯水喝了一口,声音嘶哑,“怎么了?今天要开庭?”
  小胖恍惚了一会儿,摇头,“不是。”
  “有急事儿?”
  小胖还是摇头,片刻后终于恢复了记忆,无神地喃喃道:“我今天要去交材料。”
  祖喻再次看了看表,“那来得及。”
  昨天的衣服经此一役已经没法穿了,两人胡乱洗漱了一顿,祖喻从一片狼藉的衣帽间给小胖找了一件还算宽松的毛衣,但小胖还是没能成功把自己塞进去。祖喻于是又找出了一件更宽松的。
  小胖费力地脱下原来那件,看向他的眼神中只剩心寒,“你不能一开始就拿这件大的给我吗?这样我受到的伤害会小很多。”
  “我......”祖喻摸摸鼻子,徒劳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以为你能穿上。”
  小胖从衣领中伸出头来,“闭麦吧,再说我就起诉你。”
  下午两点,祖喻开车送小胖去律所拿材料。小胖虚弱地靠在副驾,表示今天将是他戒酒的第一天,说罢忽然回光返照地睁开眼,掰着指头认真地算了起来。
  “你算什么呢?”祖喻看他一眼。
  “嘘!”小胖紧急比了个手势,“我在算你这属不属于酒驾。”
  “算吗?”祖喻淡定地看着前方。
  小胖头痛得厉害,收起手指自暴自弃地往后倒去,“不知道,10个小时了,代谢得好就不算吧。”
  祖喻专注地开车,小胖专注地闭眼养神,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小胖忽然道:“这回说吧,你找我帮忙的是什么事儿?”
  祖喻沉吟片刻,“这回什么事儿都能答应?”
  小胖撇嘴,“大不了再按昨天那规格请你胡吃海塞一顿呗......”
  祖喻将遇到馄饨妈妈的来龙去脉跟小胖讲了一遍,小胖听完后倏地睁开了眼,“怎么这点儿穷苦老太太全让你碰上了?”
  祖喻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八字里多穷苦老太太呗。”
  打着方向盘转过街角,停在了律所楼下,小胖却没有立马下车。
  祖喻以为他还在犹豫,开口道:“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的。”
  小胖立刻问道,“你打算怎么还?”
  祖喻看着他,眼神恢复了商人般的权衡和精明,“你可以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应该都不会拒绝。”
  “你律师执照注销了吗?”小胖看着他。
  正谈判呢,祖喻被他这个毫无头绪的问题问懵了,“还没有。”祖喻诚实道。
  小胖沉思着,半晌道,“我也有个案子,想请你帮忙。”
  “嗯?”祖喻彻底被他打乱了节奏,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你说的这个案子我接了,而且不收任何费用。”小胖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祖喻心知肚明,这句话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你呢?”
  “好。”祖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脑做出反应前冲破了理智。没有什么证据,但他觉得自己当时就是被胁迫了。
  小胖下车前,祖喻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的问题,“为什么找我?”律所在职的同事那么多。
  “那你为什么找我?”小胖也问他,凭如今祖喻的人脉,难道还会找不到更好的律师吗?
  那一刻祖喻隐约明白了小胖的话外之音,心口一沉,忽然涌上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接下来小胖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信得过你。”小胖说,“虽然你总在干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总想把自己伪装成另一种人。但是祖喻,人只能成为自己,没法成为别人。”
  祖喻看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是的,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个完美人设,并努力将自己往那个模子里雕琢。
  他仰慕那些凉薄而冷静的强者,从不为与自己无关之事动容,他佩服所有圆滑世故的老手,总能以最低成本换取最高利润。他想成为那种精明狡诈的人,没有别人负他,只有他负别人。想在这个世界轻松一些地生存下去就得这样,这是社会用实践告诉他的真谛明理,尽管没人愿意承认,可这个傻逼世界就是那些无情无义的人反而活得更好些。
  所以他此生绝不想成为的头号人物就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全身闪耀着神性光辉的伟大冤大头,用王朔的话说:这还怎么指望你拿胸膛去堵敌人的枪口好让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小胖说的对,纵然他拼尽全力试图按照真理走下去,想要成为和本我完全相反的人,可那杀不死的本我总是在他做出相反选择的时候挣扎着跳出来刺他一下,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幸福快乐地当一个机智、精明、唯利是图的小人。
  因为人只能成为自己,没法成为别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终究是那个心软、懦弱、满心仁义的祖喻。
  小胖说的这个案件远比他想象中的急。因为案件已经开过一次庭,且距离上诉也已过了大半个月,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收到二审的开庭通知。祖喻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解案情,准备辩护。值得一提的事,这个案件还有另一名辩护律师,那就是小胖。
  小胖当天晚上给祖喻寄来了案卷材料,第二天便打来电话约他一起去会见当事人。尽管时间紧急,但祖喻还是认为有些不妥,因为案卷材料他还没来得及看,起码得知道个前因后果,核对完证据材料再去会见才能更有针对性的对话不是?
  但小胖却十分坚持,于是第二天下午,两人便出发了。此时当事人已被取保在家,小胖直接带祖喻去了对方家里。路上小胖开车,祖喻趁这段时间翻阅了一审判决。
  这是一起涉案金额较大的危害珍贵、濒危保护动物案,当事人因为买卖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几种鹦鹉,一审被判了3年。
  “一审的辩护律师在哪儿?”祖喻随口问道。
  “在这儿。”
  “嗯?”祖喻抬起头来。
  “我就是一审的辩护律师。”小胖答。
  祖喻有些不解:“这个案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又不是你的专长。”
  因为法律体系庞大冗杂,案件性质不同,辩护技巧和思路都会有很大差别,所以一个律师通常只会专注于一个领域,做刑事诉讼的律师通常只做刑事诉讼,做民商诉讼的律师只做民商诉讼,这样才能更好的积累经验。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祖喻自己就有执照,但得知馄饨妈妈的困境后却没有自己出马,而是找小胖帮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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