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胤礽不在的这半个月里,李氏代替石静坐镇撷芳殿,程氏和唐氏倒是日日都来请安,并且委婉提醒,她们两个人还未侍寝。
  “撷芳殿那四个都是皇上赏的,退也退不回去,先养着吧。”胤礽把炕桌扯到身边,自己给自己续上茶水,“你若看着不顺眼,将人都打发去畅春园也行,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什么似的,又否定了:“到底是皇上赏的,都赶去畅春园有些不好。”
  热心地给石静出主意,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模样,好像那些侍妾不是他,而是石静自己。
  “让她们住在撷芳殿,免了晨昏定省。”他望向石静,真诚道,“看着烦你就别搬过去,留在毓庆宫好了。”
  皇上赏的,确实不好打发,眼不见心不烦也是个办法,石静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道:“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就是拒绝的意思?他只想把她留在毓庆宫,留在自己身边,得她一句准话怎么就这么难。
  胤礽闭了闭眼,挥退屋里服侍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掌珠,你为什么嫁给我?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七年,终于还是在今天,这个稀松平常,却又久别重缝午后,被问了出来。
  石静抬眼看他,反问:“你呢?为什么娶我?不是不喜欢我吗?”
  她也很想知道。
  胤礽被问住,那些传言都是他原话,是他当年气愤之下口不择言。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
  就好像时隔多年,他还记得自己在慈宁宫暖阁外头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掌珠对太皇太后说,她对自己无意。
  她对自己无意。
  无意。
  所以她嫁给他,成了他的女人,也不愿意住在毓庆宫,留在自己身边。
  她嫁给自己不过是遵从长辈决定,成为他的妻子,承担起为皇家开枝散叶责任。
  之前为什么把他当成种。马,急于生孩子,也能解释得通了。
  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低头,卑微求爱。
  “当然是遵从长辈们决定。”她不肯说,他便替她说出来好了,胤礽攥紧拳头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会难过。
  石静勾了勾唇,将眼中湿意逼退:“我也是。”
  果然亲口承认了,胤礽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淡声说:“摆膳吧,我饿。”
  一顿晚膳用得寡淡无味,梳洗过后躺在床上,他问她:“还想生孩子吗?”
  石静说想,便被他压在身。下,予取予求。
  为尽早怀上孩子,她咬牙忍了。
  没有一次穿越能够轻松完成,不吃这样的苦,也会吃那样苦,石静早习惯了。
  可当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看见对方淡漠的眼,石静忽然感觉很委屈。
  她是来拯救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眼泪像断了线珍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在他撑在她脑侧手背上,滚烫滚烫。
  他低头去吻她眼角,却吻出更多细小珍珠,胤礽心仿佛被重物击打过,钝钝疼。
  好吧,他认输了,他就是一个卑微的人。
  “掌珠,你真傻,别人说的话,你从来不信,总要自己去求证。”胤礽居高临下看她,“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都不动一下。”
  “你想说什么?”摧枯拉朽般的原始运动之后,石静被推上巅峰,几次灵魂出窍,别说脑子,就是魂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胤礽被她的傻样子逗笑了:“我想说,掌珠,我喜欢你。”
  石静累极了,动一下脑子都费劲儿。他总是在她猝不及防,或者精疲力竭的时候说这种特别重要的话。
  “保成,我也喜欢你。”石静决定不费脑子想那么多,想那么长远,此时此刻,她只想尝尝今朝有酒今朝醉滋味。
  很多年后,胤礽都记得那个晚上顿悟。美丽花长在泥土中,仰起头什么也看不见,但弯下腰便能摘到。
  弯腰不是卑微,而是一种态度。
  “掌珠,你别睡,把话说清楚。”重新梳洗过后,胤礽激动地亲了亲石静脸,“你喜欢我,为什么在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说对我无意?”
  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还翻出来说,石静困死了,不耐烦道:“那是太皇太后对我的考验,最后一次考验。”
  原来是考验么?
  掌珠五岁进宫,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解太皇太后性情。
  胤礽想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掌珠,可他清楚地知道掌珠应该是通过了考验,不然也不可能几经波折还能嫁给自己。
  所以太皇太后想要的答案,正是掌珠当日给出的——对他无意。
  如果掌珠顺从心意,说喜欢他,结果会是什么,胤礽不敢想。
  太皇太后已然故去多年,他想问一问都找不到人了,只能问掌珠为何要这样回答。
  石静翻了一个身,想睡,却被人又给翻回来提问。
  遥想当年,石静连打两个呵欠,才说出那时候的猜测:“先帝英年早逝,始终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心里一根刺,越是到生命垂危的时候,扎得越疼。她老人家给你选定了太子妃,却不想你步先帝后尘。”
  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胤礽怔住,捧着石静脸亲好几下,追问:“太皇太后为什么会这样想?”
  石静才梳洗过,身上脸上都干干爽爽的,转眼又被人亲了一脸口水,能高兴才怪。
  用手推他,他亲她手,用脚踹他,他亲她脚,现在好了,手脚也沾上了口水。石静无奈地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你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打你,你怕我闪了手腕,踩你,你怕我崴了脚,换你是太皇太后,你会怎样想?”
  胤礽捧着她的脚,又亲了一口,嘿嘿地笑:“我看太皇太后不是怕我步了先帝后尘,而是怕你御极称帝,成为第二个武后吧。”
  石静:也不是不行。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已经很努力地在收敛锋芒,难道还是被发现?
  “我没那个打算。”石静打着呵欠,实话实说。
  今夜叫了好几次水,解锁各种姿势,石静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这个男人却好像吃了仙药,也不困,也不累,精神焕发地拉着她聊天。
  “那你有什么打算?”事后累极掌珠特别娇,像一只餍足而疲惫的小猫,你逗她一下,她就拿爪子挠你,被逗烦了,还会撒娇,与平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巾帼英雄截然不同。
  石静又打了一个呵欠,抬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想起床榻上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起伏,把脑袋扎进他怀里,闷声说:“我打算好好睡一觉。”
  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贴着胸口,没了声音。
  都问明白了,与他之前所想完全是南辕北辙。
  太皇太后哪里是在考验掌珠,分明是活生生考验了他七年,让他痛苦煎熬了七年。
  临睡前,胤礽如是想。
  第二天醒来,脸还贴着胸肌,腰上搭着手,腿被修长的大腿压着,两个人好像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
  石静瞬间清醒过来,手臂绕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保成,你不用上朝吗?”
  回头朝窗棂看去,早已日上三竿。
  皇宫规矩大,即便皇上体恤他赈灾辛苦,免了一日早朝,晨昏定省还是要有,怎么能一下睡到这么晚?
  “皇上免了我一日上朝?”男人将她搂紧了,还要继续睡。
  果然如此,石静推他:“皇上免了你上朝,可没免我晨昏定省,我上午得去给太后请安。”
  她排在四妃之前,她不去,东西六宫都得等着。
  太子昨日回宫,今天她就起晚了。若让那四位庶母等久了,等生气了,天知道会在背后怎样编排她?
  恐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话都能说出来。
  胤礽从前太上进,石静不是没想过用这一招,奈何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时却有,实在不必出此下策。
  况且祸国妖妃形象,实在于抢班夺权无益。
  不,不是无益,而是有害。
  若她当真被传成祸国妖妃,就算能保住太子妃位置,皇上也不会放心将后宫权柄交给她。
  “急什么。”胤礽睁开眼,把石静团了团再次抱紧,“为子嗣计,皇上免了我早朝,相当于免了你的晨昏定省。”
  还振振有词:“我新婚燕尔,主动请缨赈灾,一去就是半个月,回宫复命之后想抱着媳妇多睡一会儿,怎么了?我看谁敢说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石静心中另有盘算,实在不能跟着他任性胡来。
  “你睡你的,我得起床梳妆了。”石静安抚他。
  睡醒之后好像换了一个人,远不如昨夜困得撒娇的小野猫可爱,胤礽无奈将人放开,自己躺着也没意思,索性跟石静一起梳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