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旁,雪姨娘斜着身子跪在地上,正散着乌油油的头发,衬着白生生的脸儿,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掉,却显得越发柔弱可怜的模样。
  “我说过了,就是我干的!是我把大小姐推下了水!”
  祁承洲的眉毛皱得死紧,又一次开口斥责。
  “别瞎说!众人分明都看见了,是你救了鸾姐儿上来,连弟妹问过了。哪有空口白牙往自己身上揽事的!只顾使起性儿来了!”
  雪姨娘斜了眉眼,莞尔一笑,秋波流转。
  “正是因为没有那等人,所以正是我干的!我生来就是这般不规矩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小孩子也害!”
  秦姜云咬牙听了半日,此刻再也忍不住,把孩子放在榻上,起身上前,照着雪姨娘的脸,“啪”的就是一巴掌。
  “不逢好死的贱妇!没廉耻的货!谁替你做了主了!这般猖狂!”
  祁承洲立刻站起来,拉住了秦姜云。
  “娘子,仔细手疼。”
  他一边说,一边揽着她坐下,又回头看着雪姨娘被打红的半边脸。
  “我看你是吓迷了心肠,唬得眼张失道的!主子跟前说话也没个轻重,奶奶打得好——还不快滚回去!”
  雪姨娘挨了打,早就“哎呦”一声,顺势跌倒在地,却笑着转回身子,眼中满是挑衅。
  “怎么?好个厉害的奶奶,原来这般中看不中用!我害了你肠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你还能忍得下这口气?”
  秦姜云闻言回头,眼中只差崩出火来。
  “贼淫妇!心肠这般歹毒!今日我手里若是饶得过你,明日叫你爬在头上做主子!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祁承洲喉头微动,伸手把秦姜云按在榻上,等两个婆子上来拉扯雪姨娘的时候,这才忍不住出了声。
  “住手,都下去!”
  秦姜云不是没在他跟前没罚过人,打嘴巴子,罚月钱,打板子,都见怪不怪。
  祁承洲从不阻止,再得脸的通房,他正眼也不瞧一下。
  秦氏是正房奶奶,是妻,是主子,那些莺莺燕燕是妾,是丫鬟,是下人。
  她想打谁,谁就得受着,他觉得天经地义。
  可祁承洲舍不得让她打雪姨娘。
  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女人,这个处处和他对着干的女人。
  冷清又扎手,出众又寒微,就像儿时的自己。
  他一见就惊为天人,明里暗里逼死了几条人命,才把她弄到手,不舍得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磋磨。
  此时,秦姜云正被他强按着坐下,听见他开口阻拦,豁然起身,一把推开他,险些儿没把祁承洲推了一跤。
  秦姜云气得咬牙切齿,什么礼仪规矩顾不得,伸手指着他的鼻子,让他看看榻上烧得浑身滚烫的女儿。
  “好个当家做主的爷!你这般威势,把一个半个人命儿打死了,都全不放在眼里。而今睁开眼睛瞧瞧,这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今日险些被人害死了,你就这么对她?”
  祁承洲听着话皱着眉,纵然理亏,也带着火气。
  “什么话!嘴里没一点儿遮拦!我能不知道这是我女儿?她今日遭了大难,我岂不心疼?可事情没弄清楚!平白扯著脖子打人做什么!”
  秦姜云气得脸红,声音更高。
  “打人?就她是个人?外边躺着的丫鬟不是人?我手里捏着的人命,我想打就打,今日把贱妇打死在这里,我看明日哪个敢找我偿命!”
  雪姨娘听见这话,忽然仰头大笑,笑得像个疯子,爬着上前一步,直直扑到祁承洲的腿边。
  “听见没有!就是我干的!还留着这条奴才贱命做什么,打死我吧!打死我!今日若是留下我的性命,你他娘的就不算是个男人!”
  眼看雪姨娘疯癫无状,秦姜云又抢过去,兜头打了她一巴掌,雪姨娘登时哭骂起来,祁承洲又气又恼,一边扯住秦姜云的手,一边让雪姨娘快点滚回去。
  众丫鬟婆子见状,一时都起了身,纷纷过来拉扯,有人请二奶奶息息怒,有人请二爷松松手,也有人早就看不惯雪姨娘的猖狂劲儿,趁机推搡一把。
  那鸾姐儿原本喝了药睡着了,此时听见大家吵吵闹闹,忽然惊醒过来,开始哭闹不止。
  又有人忙着上前抱孩子,咿咿呀呀哄睡,早就被春姨娘抢过来,亲自抱在怀里,回身看着乱状,也忍不住一起哭了起来。
  正乱作一团的时候,人群中的雪姨娘忽然一口气没上来,登时昏倒在地上。
  “她死了!”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喊了一句,众人见状,都惊叫一声,都纷纷退后几步,再也不敢上前。
  秦姜云虽然借故发作了一场,其实心里也大概知道凶手不是雪姨娘,眼见她忽然倒了,祁承洲又脸色大变,立刻收了声,也不敢再闹下去。
  堂上倏然安静下来。
  只有鸾姐儿在春姨娘怀中,半睡不睡,合着眼睛,小声抽泣。
  祁承洲脸色阴沉,上前抱起雪姨娘,眼看她还有气,这才开口说话。
  “这时候都他娘的学会挺尸了!还不快去把大夫请回来!”
  第42章 把人抬出去了
  鸣芳馆的这场祸事,一连闹到凌晨时分。
  梧桐苑的两口子,也差不多到天亮时才朦朦胧胧进入了梦乡。
  黑甜一梦。
  直到傍晚时分,夫妻俩齐齐被饿醒,这才爬起来穿衣服吃饭。
  沈棠果真着了风寒,鼻塞声哑,幸好不曾发烧,只等吃了饭,再喝药。
  丫鬟们把饭菜摆上来,夫妻俩还没吃上两口,越夫人就哭着闯进来了,一把抱住了宝贝儿子。
  “娘的心肝儿肉儿啊,你可把为娘吓惨了!昨日是怎么回事,我就早走了那么一时半刻,就发生了这样的大祸!也不叫人跟我说一声,娘今日早起才知道!我的儿,你可把我吓惨了,娘亲的手啊,现在都在抖……”
  若不是孙嬷嬷和白露死命拦着,她一大早就能跑到床边拉开帐子,好好探探亲儿子还喘不喘气。
  祁怀璟被亲娘搂在怀里,几乎动弹不得,满脸都是嫌弃,挣扎着回头给了沈棠一个求救的眼神。
  沈棠正裹着被子盘腿坐在榻上,此刻只想托着腮,笑眯眯地隔岸观火,一点儿也不打算救他。
  她可太清楚祁怀璟此时此刻的感受了,最多就是咬住嘴唇,不要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这娘俩啊……真不愧是亲娘俩!
  等到越夫人终于收住了哭声,祁怀璟才能用力挣脱出来。
  “又不是我出了事,你该去看看祁鸾!那么小的孩子掉进水了,她才是遭了大祸!”
  越夫人擦了擦眼泪。
  “看了看了,娘早就去看过了——人家又不像你,门都不让进!”
  “还有沈棠。你瞧瞧,沈棠为了救她,也遭了大罪,昨儿那些叔伯婶娘知道了,都夸她心善又能干呢,你是没!看!见!”
  越夫人才想起来看看在一旁裹着被子的沈棠。
  “呀,儿媳妇,你不妨事吧!”
  沈棠突然被人提起来,连忙摇头摆手。
  “不妨事,不妨事!”
  祁怀璟一把按下了她的手,塞回到被子里。
  “怎么会不妨事?池子里水那么深,那么凉!连泡带呛的,看都把人冻成什么样!昨儿大夫都说了,得好!好!养!养!”
  说到好好养,越夫人这才想起正经事,一挥手。
  “娘倒把大事给忘了,快快!把东西都拿上来!”
  话音刚落,外边的一串丫鬟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匣子,个个都精致奢华。
  祁怀璟打眼一看,大多是上好的温补药材,这才满意一笑,对着沈棠使了一个眼色。
  “瞧瞧,太太库房里全是好东西。”
  沈棠笑得乖巧可人。
  “多谢太太疼爱。”
  越夫人摆了摆手。
  “不值什么,你记得按时给璟儿吃。”
  “……”
  “……”
  因为祁怀璟从前严令禁止,越夫人难得进他这院子一趟,这次终于可以借机看看夫妻俩的新房。
  “咦,这儿怎么……那儿也太……唉……还好,也还行吧,明儿我再送些摆件东西过来,勉强看得过去。”
  越夫人在屋里转悠,祁怀璟眉头紧皱,沈棠埋头吃饭。
  眼看越夫人又开始指指点点,祁怀璟的神色越来越不耐烦,孙嬷嬷怕他又要赶人,连忙上前搭话。
  “三爷,三奶奶,身上觉得怎么样?夜里可曾起热?我听着三奶奶声音都哑了,还是得再请两个好大夫来看看,昨儿晚上匆忙,只怕是瞧得不仔细。”
  沈棠笑着请她坐下。
  “还好,有些着凉,身上倒不曾起热。嬷嬷,鸾姐儿怎么样了?。”
  “老奴曾去看过,说是大小姐吐了水就没大碍了。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家身子弱,听说夜里发了高烧,二奶奶一直亲自照看,到今儿早晨就退烧了。等吃上几天的药,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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