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正查看送往鸣芳阁的礼物时,白露过来,悄悄对她回禀了一件大事。
  雪姨娘小产了。
  沈棠有些惊讶,屏退众人,只留下白露,细细问了缘故。
  鸣芳阁的水太浑,白露虽留心打听过,也说不清楚什么缘由。
  “听说好端端的,白日里还出了房门,亲自喂了鸟儿,大半夜里,忽然就腹痛难忍,等到第二日天亮时就见了红,流了好多血,家里来了好几个大夫,把了脉,都说孩子留不成了,索性用药打了下来,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怕是日后子嗣艰难。”
  祁承洲因为此事勃然大怒,打了半个院子的丫鬟,又撵走了四五个人,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来小产的缘由。
  那雪姨娘不光伤了身子,还自打落胎后,还发了好几日的烧,退烧后又音低声哑,口不能言,竟成了半个哑巴。
  鸣芳阁,秦姜云收到沈棠让人送来的礼物,脸上也没甚笑意。
  “春儿,三奶奶给西厢送了吗?”
  “送了,和我的一样,倒是不偏不倚。”
  “她倒是沉得住气。西厢那蹄子有孕了,她不来恭贺,眼下人没了孩子,她也不作贱人。”
  “三奶奶素来不是那等张狂的人。不像那西厢的,一朝得势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
  “难免啊!人一得势就得意,一得意就要张扬,一张扬……就未免招人恨。春儿,西厢那事儿,当真不是你的功劳吗?”
  春姨娘摇着头苦笑:“当真不是。咱们那位爷看得死严,吃的喝的都那般严密,实在没有机会下手。”
  春姨娘暗中怀疑是秦氏下了手,又故意这么问她,好摆脱自己的嫌疑。
  可秦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思是小等上小半年,等月份大了,一不做二不休,一尸两命,连那狐狸精一起打发了。
  没成想,还没等过了头三个月,那孽障自己就没了。
  “正是老天有眼,护着我的鸾儿啊,不肯教她被贱人的孩子踩在头上。”
  小产之初,雪姨娘从高烧中清醒过来时,声音虽哑,倒还能说几句话,亲耳听说孩子没了,饶是那般冷心冷意的人,也落下了眼泪。
  祁承洲把西厢房中吃的喝的用的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查来查去查不出缘由,只能当是命中注定子嗣艰难。
  多年来,妻妾丫鬟间勾心斗角不断,明里暗里的,这不算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他见多了,虽说意志消沉,倒也勉强能笑。
  “无妨,想来这不是爷命中的儿女,根上没福,没便没了。”
  雪姨娘心头正恨,眼见他这般风轻云淡,流着泪歪在枕上,扭头不去看他,虽然咬着牙不肯哭出声音,单薄的身子也在锦被下颤抖。
  祁承洲见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也不搭理人,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你要哭就哭,哭出两声丢开罢了,成什么样子!”
  说罢,他见雪姨娘病得那样,又有些心软,坐在床边,掰过她的脸来,用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脸颊。
  “你养好身子要紧,日后还能给爷生儿子。”
  雪姨娘略偏了头,斜斜瞥了他一眼,声音听着嘶哑,语气倒够硬。
  “有我做你家一辈子的奴才,还不够吗?再舍下命去,拼死拼活,给你家生出个小奴才,你才觉得痛快!”
  祁承洲心里本就不痛快,听见这话,顿时无名火起。
  “满嘴胡吣什么!奴才长,奴才短,谁说你来?”
  雪姨娘冷笑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冷意。
  “还要人说吗?我是你们俩主子的奴才,生下这孽障来,也做个小主子的奴才。”
  这话触动祁承洲的逆鳞,从腔子里冒出一股子森然怒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贱人!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雪姨娘被他打得兜头歪在床上,原本苍白的脸颊上,登时红肿一片。
  祁承洲犹不解气,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
  “你在跟谁说话?爷是谁?爷是你的夫主,是你这辈子的依仗!爷三番五次给你脸面,惯得你狂得没边儿!你不想给爷生孩子?呵,你想给谁生?想给你那小情郎生?可惜啊……”
  祁承洲忽然一笑,咬紧了牙,伸出一指,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可惜死透烂化的人,爬也爬不出来了。”
  祁承洲猛地松了手,把人往床上一掼。
  雪姨娘倒在床上,猛然咳出声来,长长换了一口气,头一昏,软软栽倒在重重锦被之内,身下又汨汨流出血来。
  屋里站着两三个伺候她的丫鬟,都知道祁承洲的脾气,躲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上来查看。
  祁承洲冷眼看了半日,直到瞧见她身下的锦褥被血洇湿了一小片,方才开口。
  “去请大夫。”
  大夫是请来了,血也止住了,可祁承洲自此再也不进西厢的门。
  原本最融暖如春的屋子,随着初冬的到来,一日比一日冷了下来。
  第56章 心疼自家汉子
  一夜北风。
  沈棠给祁家众人送的礼,小妹幼兰最为喜欢,亲自过来道了谢,又拿了新写的大字给她瞧。
  沈棠的字写得极好,先真心赞了好一会儿,再圈出几处写得不大好的地方,又握着她的手,一起写上几笔。
  快正午时,姑嫂俩正写着,祁怀璟从外边掀帘子进来,带进来一阵凉风。
  幼兰见了他,起身问好:“三哥哥。”
  “嗯。”
  沈棠见他穿了斗篷,便道:“昨儿夜里刮了一宿的风,竟还没停。”
  祁怀璟一边脱斗篷,一边说:“街上的风更大,路边的树枝都折断了,快到家时,兜头落下一枝,险些惊了马。”
  丫鬟接过三爷脱掉的斗篷,绞了热毛巾来,画屏又倒了一杯热茶。
  祁怀璟拿热毛巾擦了手,接过茶杯,慢慢踱步到书桌前,瞧姑嫂俩写的字。
  “你们要写字?前边书房有整箱的雪浪纸,让人取来用。”
  幼兰闻言,抬头“啊”了一声。
  祁怀璟不知缘故,倒是沈棠“噗嗤”一声笑出来,替她解释。
  “方才小妹还说,只等写完这两张,便能歇歇。你倒好,送来一箱子纸,写到过年也歇不成了。”
  幼兰笑呵呵道:“三哥哥的好东西还是留给嫂嫂用吧,就这两张纸,尽够我写了。”
  祁怀璟一笑,叫白露过来。
  “带人去前边书房,找出橱柜底下那箱子雪浪纸,送到北小院儿去。”
  他拈起一张字,不紧不慢地笑道:“这下不着急了,幼兰慢慢写,写到年后也无妨。”
  幼兰听见三哥哥赠了一箱好纸,正喜欢时,听了后话,又蹙着眉“啊呀”了一声,惹得众人一笑。
  沈棠笑着放下笔,拿小银叉从玛瑙碟里扎起一枚蜜饯,递到祁怀璟的唇边。
  “少说两句吧,妹妹难得来一趟,偏又撞见你这督学官。”
  祁怀璟一笑,就着她的手咬进口中。
  “罢了,督学官吃人嘴软,还是写了这张就先歇歇罢。”
  幼兰这才笑了起来了。
  沈棠写罢字,净了手,留下幼兰一起用过中饭,命人好生带着送回北小院去,直送到门口,才转身回来。
  她见祁怀璟盘腿坐在炕榻上喝茶,身上的锦袍却没脱,知道他下午还要出门。
  “这么冷的大风天,你下次就在外边用中饭吧,来回路上都冷。”
  祁怀璟伸出手,扯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就不。”
  沈棠挨着他坐下,笑着推了推他的手。
  “风大,着凉还是小事,若真惊了马,摔着碰着,太太可要心疼死了。”
  祁怀璟半笑不笑的,“光是太太心疼儿子,你就不心疼心疼自家汉子?”
  沈棠轻呸了他一口,笑嗔道:“你摔一个试试,就知道我心不心疼了。”
  祁怀璟一把揽住她的腰。
  “好会张致的小妮子,怎么这么会惹人恼?快说句好听的来,要不今儿罚你写一筐子大字!”
  “我也就不!”
  两人笑着玩闹了一会儿,祁怀璟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即起了身。
  “你在家顽吧,我得走了。今儿尽量早些回家,你等我一起用晚饭。”
  沈棠轻叹一声,“那你路上小心,早些晚些都无妨,我等你便是。”
  祁怀璟一边穿靴子,一边点头应了。
  沈棠取了斗篷,帮他系上,又道:“不如别骑马了,坐马车吧?虽然走得慢些,可车里暖和,又不怕风,让立冬驾车,他稳当些。”
  祁怀璟顺手搂人在怀里,笑道:“你也这般啰嗦了,平日里还说我聒噪。”
  沈棠索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间,声音也闷闷的。
  “是啊,我也越来越啰嗦聒噪了,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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