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棠想了一会儿,又问:“怀璟,你的名字好听,也般配,是谁给你起的?是大舅舅,还是太太?”
  祁怀璟摇了摇头。
  “都不是,是我外祖父起的。”
  沈棠听说过他外祖父的威名,只是不大熟悉,祁怀璟也很少提起他。
  “哦~璟为美玉之光,他老人家给你起这个名字……一定很疼你。”
  祁怀璟许久不曾见外祖父了,想起老爷子往日的疼爱,一时有些慨叹。
  “老爷子有一枚玉章,极喜欢。我三岁的时候,他抱我去书房玩,没一会儿就找不到了。等晚上洗澡时才发现,我把那玉藏在了衣服里,藏了一整天。老爷子觉得有趣,就给我取名叫怀璟。”
  “那,怎么不叫怀玉?”
  祁怀璟放下手里的账册,皱了眉。
  “……我一个男孩子,整天玉儿玉儿地叫,像个小姑娘似的,多难听啊!”
  “哦……也有道理。那你三岁才起了名字,三岁之前,大家都怎么叫你啊?”
  “呃……”
  祁怀璟素来口齿敏捷,难得迟疑了一回。
  沈棠抬眼看他,“嗯?”
  祁怀璟移开了目光,“……就随便叫叫。”
  沈棠放下针线,托着下巴微笑。
  “那……怎么个随便法?”
  “……就是,老爷子叫我孙儿,我娘叫我孩儿,很随便吧?”
  “哦~是有点儿随便。”
  沈棠不太信,越夫人是随随便便养孩子的人吗?
  她正琢磨,祁怀璟又反问她。
  “棠棠,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自然是我家爹爹了。《诗经·小雅》第十篇,棠棣之华,鄂不韡韡……棠棣,是兄弟的意思。我和小弟的名字都是爹爹提前起好的,大概以为我是个男孩儿吧。”
  沈棠一边检查刚缝好的猫窝,一边慨叹。
  “我娘不识字,没读过书,更不知道这个典故,还觉得很好听。我也是读书识字之后,才隐约察觉出来……爹爹大概,从我出生就挺失望的吧。还好,我娘不知道这事儿。”
  祁怀璟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只在心中暗骂,那酸秀才老丈人,起个名字还作妖,他可惯会伤人的心!
  沈棠早就习惯了在一家子亲骨肉中,做那个最省事最和气的乖巧女儿,倒不在意名字,又想起一事。
  “外祖父这般疼你,可咱们成婚……老人家没来啊。”
  沈棠心道,大约是因为祁怀璟娶了自己吧。
  若不然,外孙子娶了亲孙女,那真是名副其实的亲上加亲了。
  祁怀璟冷哼一声,合上了账本。
  “他没来,是因为他有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壳。
  “这儿,有病。”
  第61章 初雪剪梅
  沈棠听见这话,还以为他连长辈都敢骂。
  可祁怀璟解释说,老爷子有头疼的毛病,常年取京郊的山泉水泡茶喝,方能缓解一二,故而轻易不出远门。
  因此,才没来参加他的婚宴。
  沈棠只是笑笑,没说话。
  老爷子没来,真是因为头疼,还是因为被他气得头疼……真不好说。
  过了几日,北风愈紧,地冻天寒。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给猫儿定下一个好名字。
  祁怀璟就随口叫它“丑儿”“丑儿”。
  沈棠每次听见,就立刻纠正为“猫儿”“猫儿”。
  “人家是猫姑娘,你别瞎叫!”
  “啧啧,幸好是只猫姑娘,若真是个小姑娘,真是不好嫁出去啊……”
  “又不嫁给你,要你操心!”
  “……”
  沈棠果真如他所愿,越来越会霸气怼人了。
  虽说大多用来怼他。
  小两口儿就这么各叫各的,谁也不改。
  小丑猫儿在银盘里喝饱了奶,就在温暖宽阔的屋里到处乱逛,要不赖在沈棠给它做的锦窝里打滚睡觉,不管别人叫它什么, 它都回之以——
  “喵呜~”
  一日晨起,沈棠刚醒,就听到外边“沙沙沙”的扫地声,略微掀开锦帐,果然看见窗纸外明晃晃的一片白。
  “下雪了!怀璟,这次真的下雪了。”
  祁怀璟本来正要起床,一听见下雪,又搂着她躺下了。
  “那么冷,再睡会儿。”
  沈棠不肯,挣开他的手。
  “你睡吧,我要出去看雪。这是今年的头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呢,来年的庄稼的收成一定不错。”
  祁怀璟闷声一笑,扯住一缕垂落在她背上的乌黑长发,绕在手上玩弄。
  “娘子,你这辈子不会下田种地,还要操心庄稼的年成?”
  沈棠掰开他的手,扯回自己的青丝。
  “我虽是女儿家,也懂得忧国忧民——若是个男儿,早就出去搏一番事业,天空海阔,为国为民,岂肯安安生生赖在你的被窝里?”
  祁怀璟呵呵一笑。
  “好一位厉害的沈家小爷。你若是个男儿,我情愿做个姑娘罢,早早就投怀送抱,自荐枕席……”
  他一边说笑,一边把人按在锦被里,探到腰间,呵她的痒痒。
  “小爷,你疼疼奴家吧。”
  “哈哈哈……好痒……你住手住手。”
  俩人笑闹了一会儿,祁怀璟也没了困头,夫妻俩这才起了床,一起去看雪。
  雪还未停,搓绵扯絮,乱琼碎玉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沈棠抱着手炉,倚在门侧看了一会儿,见雪势不小,回头提醒祁怀璟。
  “今儿路上必然滑,你出门时小心些。”
  “无妨,今儿不出去了。”
  沈棠奇道:“往日起得再晚,你也要出门,今儿竟这般得闲了?”
  祁怀璟在家时虽娇气,生意上却不懒怠,伺机而动,择时生财,很有越老爷子的风范。
  此刻,他却很是纨绔地挥一挥手。
  “陪我家娘子赏雪,自然得闲。”
  沈棠一笑,夸他嘴真甜。
  梧桐苑的正堂上,绣帘高卷,银炭透燃,当中放着红泥小火炉,炉上煨着茉莉酒,桌上摆着各色鲜果小菜。
  夫妻对坐,赏雪。
  好一番大雪,梧桐苑内银装素裹,上下一白,院中又有一株盛开的红梅,迎着冷风白雪,分外好看。
  小丑猫儿还没见过雪,又新奇又害怕,不敢跑出门,只在门槛外来来回回扑雪玩,留下一串梅花小印。
  沈棠怕它冷,让丫鬟把猫捉回来,给它套上一身新做的小衣服,秃尾巴处特意多添了棉花,鼓囊囊的一根。
  祁怀璟见了,揣着手笑了好半日。
  等丫鬟们走了,才对她啧啧叹道,可惜这是一只猫姑娘,若是个猫汉子……
  沈棠听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句玩笑话,趁着身侧无人,悄悄骂他不正经,却也忍不住笑了。
  俩人说说笑笑,雪意渐小渐无,正商量着中午要热锅子吃,忽然听见有人拍打院门。
  丫鬟们开了院门一看,原来是郁金堂的孙嬷嬷,后面跟着三四个丫鬟,每人怀中都抱着一盆花。
  眼见孙嬷嬷堆着笑走进门来,沈棠让了座,又命人倒了一杯热茶来。
  “大冷的天,嬷嬷还亲自过来,是太太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无事无事。太太说,今年的水仙开得好,让我送几盆来,请三爷三奶奶赏玩。”
  沈棠见那几盆水仙开得不俗,显然是名贵珍品,忙命人接住了。
  “正好,三爷刚说红梅开得好,正要剪几枝,送去给太太插瓶。”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话自然是沈棠的随机应变,祁怀璟才不会有这样的孝心,眼见沈棠给他使眼色,他只管坐着岿然不动。
  “冷呵呵的,不去。”
  孙嬷嬷只管笑呵呵地喝茶,只当自己没听见。
  沈棠见他坐着不动,没有办法,命人找了自己的斗篷来,拿着花剪,刚刚迈出门槛,祁怀璟就跟着过来了。
  祁怀璟夺了她手中的花剪,沈棠就笑咪咪地给他系斗篷,夫妻俩一起去给越夫人尽孝。
  一树红梅花开,如火如画。
  沈棠披着大红羽纱斗篷,站在树下,挑了几枝开得正好的花枝,一一指给他看。
  祁怀璟拿着花剪,她指了一枝,便剪下来一枝,递给她抱在怀里。
  一递一接中,美人抱梅,笑靥如花,立在皑皑白雪之间,看得他心头一荡。
  沈棠见他只顾着出神,笑道:“别偷懒,再多剪几枝。”
  祁怀璟见她怀中抱着好几枝了,皱了皱眉。
  “这么多,太太当柴火煮茶也够了。”
  沈棠抽出一枝来,作势要打他的屁股。
  “既然巴巴地剪了梅花,不光给太太赏玩,也给二嫂嫂送去,再给兰妹妹几枝,值什么?这般啰嗦,三爷若是懒得动,叫立冬来吧,他也挺高的。”
  祁怀璟笑着摇头,又奉命剪了好几枝,等她抱了满满一怀,这才一起回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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