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一个字,便是她往后余生中,唯一怀念的温柔。
  之后,她去“西山观”为母皇祈福,在那弯弯叠叠的山道上,遭遇到了大雨,而大雨冲垮了山石,当巨石落下,将马车打向悬崖的时候,他将她从车中抛了出来。
  她甚至还记得,当他的身体落下悬崖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欣慰的笑意的。
  再之后,她疯狂地练功,可她的生命中,那个想要保护的人,却再没有出现过。
  洛花莳的眸光清洌洌的,按住了她再一次送往唇边的酒杯:“为一人,守一生?”
  她笑了,摇了摇头,“后来母皇又给我送了其他的人来,不过,要么是从假山上摔下来跌破了头,要么是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水池里,总之,伤筋动骨的不少。我也就认命了,好好修行,别祸害好人家的孩子了。”
  前一世,她隐忍克制,断情绝爱,有对那人的怀念,也有对自己身份的敬畏,更有不愿害人的善心。
  她掬起一捧他的发,拢在手心中,感受着属于他的气息,“我不是变了,而是我曾经变过,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那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她苦笑:“不甘心,也不想信命,还想再试试,不过……”她望着他的双眸,“我这么危险,花莳公子还敢亲近吗?”
  他笑了,先是胸膛浅浅的震动,随后变成了放肆的大笑,而她,就看着他毫无形象地在自己面前前仰后合。
  那姿态,纵是放肆也动人。
  她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伸手勾住了那弧度秀美的下巴。
  入手温滑,细腻如玉,她的指尖竟有些舍不得收回来了,就这么用指腹摩挲着,享受这暧昧的时光。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他突然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臂就撑在她的身侧,发丝垂落在她的脸上,骚弄着:“如果我真的被你克死了,那让我取代他,你以后只准怀念我。”
  霸道,有些不讲理,却在温软的话语中,分明透着几分撒娇。
  她还没回答,眼前的阴影已经变得大,“我洛花莳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不敢亲近的。”
  清冽的香气,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就这样覆上了她的唇,趁她呆愣的瞬间,侵入她的唇齿间,汲取着她的味道。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瞬间紧绷了身体,却又在了然后放松,手臂勾上他的颈项,享受这陌生却悸动的感觉。
  身体深处,似乎有火焰在跳动,也是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他,胸口隐隐发烫,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隐隐地传来了骚动声……
  第6章 泼夫
  骚动声越来越大,隐约能从杯碟碎裂的声音里,听到市井的叫骂。
  “凭什么她就可以让花莳公子陪?”
  “今天我们就要花莳公子,怎么了?”
  “不让陪,我们就砸了你的花楼!”
  又是一阵杯碟落地的声音,甚至还有桌子被掀翻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客人和公子们的尖叫。
  南宫珝歌的眉头蹙了起来。
  南宫珝歌随手关上窗台,“我去看看,你别着凉了。”
  洛花莳乖巧地点点头,低头间,一缕温柔悄然飘荡。
  她的心口,刹那抽了下。这瞬间的温柔,有些像那个人。
  将他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她转身出了门,才出门,就看到楼下早已是杯盘狼藉,砸了个满地开花,客人和公子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场中,几名女子正在打砸着,神情粗鄙,穿着嘴为普通的棉布衣服,有的上面还缀着几个补丁。
  南宫珝歌总觉得其中,有哪儿不对。
  而对方几人,显然也看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她,为首的女子想也不想,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她丢了过来。
  南宫珝歌抬起手腕,一指弹出,茶杯瞬间飞了回去,正中女子的脑门。
  “嗷!”女子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不会武功?南宫珝歌有些意外,最初她以为对方是来滋事的江湖中人,可是她们连一招都接不住,显然她猜错了。还有她们粗布衣上的补丁,更像是讨生活的粗人,而并非江湖中人,这种人又哪来的钱到京师第一花楼里让花莳公子相陪?
  京师里,下层人,与自己为难?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花楼里的护院也匆匆赶了过来,拳脚之下,几人躺在地上嗷嗷地哀嚎,果然是一点武功不会。
  护院首领高叫着:“敢来‘多情居’滋事,给我丢出去!”
  “等等。”南宫珝歌拦下了护院首领动作,走到那名为首的女子面前,“是谁让你们来的?”
  女子捂着脸,刚才一个茶杯,打的她晕头转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七八个人按住了。
  “我,我不知道。殿下饶命,好痛哇!”惨惨的呻吟,也是毫无半点骨气。
  不是江湖人,不是圈养的死士,那是什么?
  “我就是路边摆摊卖红薯的,有人给我十两银子,让我找几个人来闹事。”那人捂着肚子,嗷嗷叫着。
  “哎呀,这不是李二娘么,就是街口卖番薯的小贩。”
  “果然,你这么一说,我也认出来了。”
  客人们的议论,彻底印证了南宫珝歌心中的疑惑,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窜起身形,掠上了二楼,长袖挥处,花莳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立即被挥开,人影也瞬间冲入了房门内。
  房间里,站着两个人影。
  碧色如春柳,发丝散乱,却犹自镇定的那个,是洛花莳。
  他的对面,黑衣如夜色,整个人的气质,也暗沉如永夜,毫无半点生气,脸上半张生铁铸成的面具,既无精美花纹,也无任何雕饰,在灯光下散发在冰冷的色泽。
  一个不叫不嚷,一个不动如山,两个人面对面互相看着,不过是最简单的打量。
  在看到南宫珝歌的一瞬间,那面具的暗沉双眸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身体一动,穿窗而出。
  微一沉吟,南宫珝歌也追了出去。
  夜色下,两道人影飞速地纵跃,好似月光下的灵魅,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就转眼不见。
  他身姿矫健,她跟的不疾不徐。眼见着他从城内最繁华之地,已奔到了郊外荒野之所。
  南宫珝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何不停下来说说,反正你也甩不掉我,跑上一夜很累的。”
  那道黑色的人影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眸光里一片平静。
  她笑了,“殊……呃,丑奴,见到你很高兴。”
  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恍惚间突然想起,那是后来他被送给她以后她改的,现在的他,还叫丑奴。
  因为那张生铁的面具下,是一张斑驳交错满是伤痕的脸。
  平静的眸光里,闪过一抹错愕。
  在他的认知里,她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我知道你不过是临时起意,才用了那样的人引开我。”知道他不会回答,她索性一口气说完,“你今夜看的没错,我逛花楼、买公子、喝花酒。你也大可原样把我的话复述给她,就是我南宫珝歌变了,变得不再清心寡欲,那样的日子我不会再过,而她,最好不要碰我的人。”
  最后一句话,已是充满了严肃的警告。
  丑奴甚至不看她的那双明亮的眼,就低下了头。
  “今日,我只是让你传话,我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你把我的话传到便是了。”
  丑奴点点头,冲她一拱手,转身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南宫珝歌露出了一丝苦笑。该来的,终是会来,她的改变,也总是要对某些人交待。
  当她再回到“多情居”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恢复了一片歌舞酒醉的盛况,房间里,软榻上,却躺着一个半醉不醉的家伙。
  手指间勾着银色的酒壶,另外一只手臂撑在脸侧,修长的腿慵懒的半屈着,垂落青丝万千,单薄的衣衫凌乱地勾勒了他完美的身形曲线,在他不经意地侧身建,如水般泄落。
  双眸半眯,诱惑而妖娆,“他是谁?”
  小郎君似乎在吃醋,口气颇有些不满。
  她有些好笑。
  “我的出阁之日,砸我场子勾走我女人,这梁子,我跟他结定了。”用词很泼,口气却有些可怜。
  “怎么,你还想勾引他的女人?”她的口气里,充满了威胁感。
  洛花莳恍然大悟她的意思,他现在是她的人,砸那丑奴的场子勾他的女人,岂不是不守夫道?
  一向词锋犀利的某人,瞬间噎住了。
  她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放心吧,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她是断情绝爱,丑奴才是真正的无情无欲,冰冷的就跟他脸上那张面具一样,遵从着主人一个个的命令,永远没有任何反驳,一直到她死,他也没跟任何女人有过交集。
  她还记得,灵魂飘荡的时候,那第一个冲来的身影,在火光闪烁和摇摇欲坠的大殿下,毫不犹豫地扑进了“大德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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