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这查的方式倒很是另辟蹊径,却也是安家独有,别人模仿不来。
  南宫珝歌倒是觉得这人格外亲切,“那需要我给生辰八字么?”
  “不用。”长者大气地一挥手,“观面相足矣。若要生辰八字,我岂不是和街边算卦的一般无用了?”
  “那……”南宫珝歌不觉好笑,将脸探了过去,大大方方给对方看,“这样够么?”
  “够。”老者倒也不讲究,大咧咧地伸着脸望着南宫珝歌。
  一旁的安浥尘忍不住咳了声,仿佛是在制止什么。
  老者缩回脖子,呵呵干笑了两下,“好了好了,来者是客,以后再看、以后再看。”
  那袖子里的手,却似乎还在飞快地掐捏着,眉眼之间不住跳动,仿佛在确定什么,不由轻轻嘶了声,“奇怪啊。”
  安浥尘眼角扫过,“二叔!”
  老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家主,这两月天象又变了。”
  “我知道。”安浥尘点头,“内堂说吧。”
  他转身看向南宫珝歌,“门内有些许事务需要处理,殿下不妨先去‘流云榭’休整一二,晚些时候我再来与殿下详谈。”
  “好。”南宫珝歌点头,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安浥尘似有心事,脚下的步伐也有些急,快步走入大厅内。
  那两排人,年纪大的几乎是跟在他的身后,也是快步走入了大厅内。而那些年轻的,则伸着好奇的脑袋,朝着里面踮脚探望着。一时间倒把南宫珝歌忘了个干干净净。
  南宫珝歌笑笑,自己朝着东北角的方向走了过去。
  “流云榭”本就是安浥尘居住的地方,为了让他清修,整个安家的后山几乎都拨给了安浥尘,而当年她与安浥尘那三个月的共处便是在这里。说起来,她对这里倒还有几分熟悉。
  安浥尘修行的地方,外人不得命令不准入内,但也未曾设下什么禁制,南宫珝歌顺着石阶,一边走一边看着风景,朝着山间的小屋而去。
  山石,草木,就连这青石板的台阶,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南宫珝歌甚至有些错觉,上一次来这里不是在上一世,而是就在一两个月前般。
  她笑着摇了摇头。人说触景伤情,物是人非。怕的便是青山依旧在,往事已如烟。可眼前景如新,那人……却也非故人。
  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
  看着小屋近在眼前,南宫珝歌随手推开了门。屋内的景致也一如记忆中般干净整洁,安浥尘是个情念很淡的人,无所谓牵挂,无所谓执念,所以屋子里也几乎看不到什么红尘气息,眷恋之物。不过一个蒲团,一张床,书桌纸笔。门前有一方石臼,盛着接下的雨水。
  南宫珝歌却知道,安浥尘的观星术数已臻化境,这方石臼在夜晚的时候,倒映月宫星盘,他有时站在石臼边,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
  她记得自己曾经玩笑说,低头观星,是为了一直不用抬头让脑袋脖子难受么?
  那也是南宫珝歌与安浥尘之间,大约最为亲近,最随意的一次交谈了。
  当时的安浥尘,似乎没有回答她。
  南宫珝歌站在屋内,屋子里流淌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新,这味道仿佛一种记忆的重温,随着呼吸就慢慢流入了心底。
  似乎,还差了什么?
  南宫珝歌走到桌边,随手拉开了上面一个小小的匣子,拿出一盘沉香,随后燃了起来。
  古朴的木质香味在房中散开,这便是南宫珝歌记忆里,最完美贴合的画面了。
  她闭上眼睛,所有往事纷至沓来。
  第153章 犹记过往
  犹记某日,他带着她走进“流云榭”……
  “寒舍简陋,陛下若有什么需求尽管与我说,我让下人为您准备。”
  “安少主客气,我没有那般贪恋享乐,既说好了是修行,那些俗世的称呼,也免了吧,我叫南宫珝歌,少主尽可叫我珝歌。”
  “好,你以后唤我浥尘即可。”
  犹记某夜,他与她第一次在“流云榭”中共处一室。
  “珝歌,这床榻予你休息。”
  “那你呢?”
  “我打坐,有蒲团即可。”
  “原来浥尘也有这习惯,倒是挺巧的,还有蒲团么,分我一个。”
  “你……也是这习惯?”
  犹记某清晨,她堪堪从入定中睁眼,他已带着晨曦的清寒之气走入屋中,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清粥小菜,珝歌可会嫌弃?”
  “我又不为饱口腹之欲而来,为何要嫌弃?”
  本是无心之言,却又仿佛在暗示她为他而来,脱口而出的话变了意味。
  安浥尘沉默,却又仿佛明白她并无他意,颔首。
  “浥尘喜欢果子?”
  “后山新桃长势正好,珝歌不妨尝尝。”
  又是某日,当他从入定中醒来,身边已不见了她的身影。方迟疑间她已推开门,脚步轻快走了进来,手中几个水灵灵的桃子。
  “今日我起的早,顺便去后山摘了几个桃。”
  “多谢。”
  “每日都是你端来早饭,今日换我。哇,这桃怎么这么酸?”
  他失笑,“你不会挑。”
  “你教我?”
  “好。”
  又又某夜,他低头看着水臼里的月色倒映,她站在一旁沉吟思量。
  “浥尘,我不知世间夫妻如何相处,亦不知如何能令你动道心,若对我有何要求,不妨直说。”
  “我也不是俗世男子,不懂讨好女子。只知与你相处十分愉悦,珝歌这般便很好。”
  “我也觉得你这样很好,大约刻意的讨好,我也是不习惯的。”
  两人相视一笑。
  南宫珝歌睁开眼睛,忍不住地笑了。
  那时候的她一心修行,安逸尘更是个沉默冷然之人,那时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某种小心翼翼地试探。寻常人最简单不过、甚至理所当然的相处模式,对他们二人而言都是需要摸索的。
  可就是这么两个在相处之道上的菜鸟,居然极其的和谐一致,都喜欢夜间打坐,都对口腹之欲没有太大的追求,倒是对山林间的风景偏爱,就连冷漠少言的缺点,他们都因自身的习惯而完全理解对方。
  两个毫无情趣的人,居然因为毫无情趣而彼此觉得舒适,算不算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耳边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正停在门口,南宫珝歌回首,看到门边清冷的白色身影,“浥尘……”
  话语才出口,南宫珝歌就看到他眼神一窒,瞬间察觉自己的失言,“呃,安少主、不,安家主。”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居然还没来得及改过来。
  “抱歉,方才急着商谈事务,忘记着人领你来这里了。”安浥尘口中道歉,“没想到你竟寻到了‘流云榭’。”
  完蛋,她只想着反正自己识路,就大咧咧地来了,完全忘记了此刻的她应该是“第一次”来到安家。
  “呃。”南宫珝歌找着借口,“我本是看这里风景不错,没想到误打误撞,倒是找对了地方。”
  安浥尘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视线微动,停在了香炉上。
  香,丝丝缕缕地燃着,升腾起袅袅的青烟,但落在南宫珝歌眼底,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她从安浥尘的地方,不问自取了安浥尘的香,还顺便点了起来……无论从什么角度说,她都有点自来熟了。
  安浥尘的视线只在香上停留瞬间,就很快地挪开,没有询问,也没有任何的质疑,“殿下既然喜欢后山的风景,那我陪殿下去后山走走?”
  南宫珝歌大约明白他是有话想与自己谈,又不愿对坐尴尬才有此提议。她几乎是很快便点了头,在安浥尘的陪伴下,两人朝着后山行去。
  本是初夏的日子,外面已有些燥热,但山中却是微风徐徐清凉几许。耳边溪水潺潺,哗啦啦的声音颇有些悦耳动听。
  南宫珝歌和安浥尘并肩在山中走着,看着鸟儿不时飞过,停在枝头吱吱喳喳地吵嚷着,却给这方宁静之地平添了几分活力。
  他就走在她身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木的味道,很有些沉静安宁的气息。
  南宫珝歌背着手,“上次见你时你还是安家少主,不过数月,你已是安家家主了。”
  他轻轻应了声,没有更多的话语。
  “所以……”南宫珝歌轻叹,“是安家出了什么变数吗?”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照前世的记忆,安浥尘这个少主做了很多年,意味着安家不介入世俗朝局,守着根本,是始终稳定的。
  但这一世,似乎有些不同了。
  “在半年前,天象异变。”安浥尘的声音有一种安静的独特语调,听着很是舒服,“殿下还记得否?”
  怎么会不记得,安沫知因所谓天象而选择“东来”,她与安浥尘今生第一次重逢,便是因此而起。甚至她深深地明白,这个异变不就是因为她的重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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