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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而林言也看着黛玉这边。
  “秦将军真的会战败吗?”小皇帝还心怀不安,他摸着玉玺,此刻脸上的神情不似父皇,却也与他的皇祖父无关:“父皇说,秦将军父子都是百年一遇的将才......”
  “再是将才,也不能独木成林。南蛮各个部落积蓄日久,苦一个冬天,憋着一股劲......”林言语气微顿,伸手梳理鹦鹉的羽毛,垂落的声音不像是解释给皇帝听到言词:“又赶上朝廷内斗,军粮克扣。依我看,他们恐怕先还与秦将军去信拉拢,拉拢不成才猛地打起来。”
  黛玉别过脸,眉眼如水,默默流淌出一串无奈。
  而小皇帝还似懂非懂:“所以,秦将军因为忠心,反而要败?”
  “对。”林言的喉结略微滚动,另一侧的手端在膝盖,指节发力,这时泛着青白。可他的声音依旧和缓,柔软,仿佛屋里有人困倦,声音稍大都要让他惊过来。
  睡前听得故事总是记得清楚些。
  “陛下,一但有消息传来,请陛下千万落下扣印,不要真叫不惜性命拼杀的将士稀里糊涂做了反贼。”秦家立意皇位,在怎样争端逃不过成王败寇的局面,可秦家麾下兵卒无数,又牵扯进许多良民,林言无论如何也不肯他们沦落做皇权更迭的陪葬。他一句话说完,紧接着又要开口,却别小皇帝打断。
  “我知道,一定赶在傅大人过来之前。”小皇帝还笑嘻嘻的,他又摸一摸怀里的玉玺,忽然道:“堂兄,你之前在书房跟我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言必信,行必果’自然是褒奖,可当时给我讲书的先生,若是真切做了‘硁硁之愚’,那便是次一等的君子了。”
  “我自然愚钝。”
  外面的黑夜里传来‘咕咕’声,‘蓄谋已久’的鸽子却比飞马还迅捷。那白底的飞鸟穿越暗夜云层,携了半尺风云,翅膀上寒露未干。
  窦止哀向来仔细,这时却来不及做更多遮掩。信桶里的字条拆开,一共三句,此时展开,几乎怀疑是上一人掌心的温度未干。
  一句:秦家战败。
  一句:南蛮战败。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此刻三颗脑袋对在一起,小皇帝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铺开。
  可是林言和黛玉都没动,那张字条上还有第三句。
  秦向涛战死,尸埋南蛮。
  第204章
  波澜止尘埃落定
  傅行清说,只当他最后从一次先主的规矩。
  没人深夜求见皇帝,林言预想中的先太上皇肃清他的遗诏也没有现身。傅行清在尘埃落定后才姗姗来迟到宫中,满面红光的样子,倒比熬了一宿的林言还精神几分。
  朝廷上紧绷一段时间乍然松弛,青天白日里也像喝了安神的汤药。只是其中的许多腥风疑似错觉,三皇子最大的靠山秦家倒下,其余人也失了‘抗争’的期望。
  总是这样一回事,铁杆升官,墙头草撂倒,看不
  顺眼的不能要,只是这一回,皇上身边值得倚重的臣子换了年轻皮囊。
  先太上皇自己为武,傅行清占个文字。先帝本身文弱,秦将军就是百年难遇的将星。
  而这回皇上年幼,身边是中过四元的文曲,只不知道将来是否还有御驾亲征的佳话借着青史流传下去。
  傅行清没有乞骸骨,他这样的年纪,他这样的身份,老死在任上还是家乡都没有区别。而心底还存了些庆幸,暗道儿子傅正和林言有交情,自家不至于在这一代便在朝堂里息声。
  林言没有动用太上皇留给他的遗旨,傅行清反因此动了另一道册封——
  那是一封代行皇命的册命。
  而这会站在御书房,傅行清的脸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小皇帝松一口气,他并不希望忠于先太上皇的人太近皇权,而林言是比年长的宗亲更合适的身份。
  他跟宗室不亲,却是宗室出身。
  御花园的梨花开放,培育出的看花雨的品种,些微风起,便纷纷扬扬盖满半空。但这样的花雨落不到地上,不知道去哪,只是为了不让贵人跌跤,早早就着人清扫去。
  近臣,几乎是权臣。林言没料想太上皇竟这样大方,想要怀疑那份居心,却被傅行清拆了哑迷。
  “他总不舍得能臣落了鸟尽弓藏的下场。”
  林言一怔,不是为了傅行清说这话时眼底的笑,而是因为这句话,当年御书房中,先帝也说了和傅行清一样的话。
  只是那个时候,先帝脸上不似这样长辈的神情。那恶意太显露,像迫不及待要插进命运里的刀子。
  ——你读过许多书,当知道自古做了帝师的臣子,大多都难得善终。
  ——你那可怜的好心,总有一天会把你拖到更深的泥淖里。
  他现在的回答和当初一样,只幸好先帝文弱,即便动了刀斧卡在喉间,也并要不了性命。
  林言看着眼前年迈的老臣,忽然一笑,心中想着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现今正有许多人盯着你。”傅行清摸不清头绪,不知道林言笑意背后藏了什么谜。但皇帝如今更信赖这位堂兄,傅行清虽早有预料,这时却也免不了叹一口气:“你手里那一封......”
  “我在下定决心时便已经毁去。”林言没有看傅行清,侧过头去看宫道尽头的庭院。两个人都声音低弱,引路的太监更不敢近前细听。
  于是傅行清不大担心,他呵呵笑两声,只道:“那沈大人在老头子我弃世之前,可不要伤了我傅家根基。”
  “怎么,我若是动了,傅大人还要向皇上检举?”林言轻笑,他依旧没有回头,侧面的脸看去似蒙了一层雨水,又作了南方朦胧的山峦。他的声音也隐在雨幕之后,沉静,却止了傅行清的笑脸:“一辈子效忠先太上皇,临到老了,又记起自家来?”
  傅行清抚摸胡须的手顿住,他看着林言,眼前飘来几颗白——这里没有梨花树,不知道这些白花瓣是从哪里飞来。
  林言垂下眼睛,捻起肩上几片,拿出手帕包裹,他的声音也变得寡淡。
  “傅家若被动摇根基,仔细想来也只能是今日留下的祸患。而我没动那圣旨,反才叫我做了皇上眼前的堂兄。”他说完这句话才扭头,似笑非笑,看得傅行清心中一寒:“傅大人,今上年幼,但不笨拙。您不是最后一次从先主的规矩,您,从今往后,就是先主的规矩。”
  更多的梨花瓣飞来,林言走下台阶。傅行清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叹,喃喃道祖宗的规矩总要被改。林言没有回头,他走在宫道一边,青石板路半侧温暖半侧寒,被琉璃瓦折来的散碎光影像是迟来的纸钱。
  头顶传来细碎的脚步,林言抬头,见一只花白的猫儿踩着琉璃瓦,嘴角沾血,举着爪子细细舔。再往前又是先帝喜欢的院子,那院子里的鸟鸣还能听见。
  “这是哪里来的猫,就由着它吃?”
  “回大人......这,是陛下喜欢,说团绒可爱。”引路太监躬一躬身,笑道:“之后定叫人把它们小嘴擦干净,不叫陛下看见。”
  那猫咪看到林言,竖起尾巴,跳下墙来。绕着林言的衣袍打转,不时用爪子勾腰间晃着的玉环。又一阵风来,吹来梨花花瓣。猫咪舍了玉环,追着花瓣跑远,林言看着那不远处毛茸茸的影子,知道不是所有的猫咪都如淮安王妃王妃怀里的那只一般。
  “之后知会内务府的人,把先帝院子里的那些移到百鸟园。”林言现在代行皇权,吩咐这样的小事太亲切。因此那小太监也开始笑,也打趣起宫里的新鲜事,说太上皇那棵吉祥树也要移到帝室陵园。
  林言听小太监说着,温和应着,始终走在宫道朝阳的半边。
  树死去,鸟移开,蹭着的猫儿柔软,如今也追着花瓣离开。踏出皇宫的一刹那,林言回头,他走来的甬道半明半暗,只是在他踏出的那一刻,身后的光袒露大半。
  是否还暖和一些?
  不远处的马车里掀开一角车帘,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叫林言心里一软。他的鼻尖忽然开始发酸,上了马车,不在乎紫鹃也在,只把脸埋进黛玉手里面。
  “等回家以后,你还要记得还凝儿一个描画的灯笼。”凡间事务晦暗,黛玉的声音仿佛把那些不知去向的梨花瓣吹来。
  “那可怎么好?姐姐,你知道的,我不擅长丹青描画——你帮我——”
  “少来,你自个用的,愿赌服输,不兴找捉刀代笔的。”
  “一笔也不行?”
  “一笔都不行。”
  “好吧。”林言身子后仰,做出真诚的苦恼来:“那可怎么办?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代行皇权的沈大人,画的画简直不堪入目。”
  “那就是世间绝版,还风光些。”
  一段话说来,三个人都笑。车外云霞似火,往南还有半泼白。这一辆车轻轻摇晃,宛如回到母亲的臂弯,最后的天光把时间的影子拖长,落在马车上,却仿佛是一条纱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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