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五条悟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左右张望着,颇有些不习惯被人道谢的样子,还伸手推了一把站在旁边的夏油杰。
  夏油杰被推得一个趔趄:“……”
  夏油杰干脆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西川雾音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那么客气。那家伙也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也要知道五条家有没有在这其中掺一脚。”
  西川雾音仰头去看夏油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将手中的野草茎秆递给了对方。
  夏油杰接过野草,轻轻在雾音的头上扫了一下,接着道:
  “这次的任务,我被分到了神户的一所小学。确实是二级咒灵,但是有些棘手。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学生失踪了,学校也已经全面停课。但是我事后查阅【窗】的上报记录,在第一次出现学生失踪的情况后,就将此定成了【异常事件】。本应该早就有二级以上咒术师去处理的任务被人压了下来,直到这个任务被分到了我这里。”
  夏油杰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并且,我不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雾音和悟失踪的消息。是我发现我联系不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后,我向学校相关老师上报了情况后,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合理怀疑是有人不希望你们出事的消息被传出去。”
  夏油杰说完后,轮到了五条悟。
  “上次商场事件后,老子回了趟京都本家。老子查阅了相关记载,百年前确实有这样一个组织活跃在咒术界,但是很快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因此记录不多,唯一的一本还是残本,部分内容被人撕掉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条悟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从1989年起,又开始陆续出现这个组织的身影。”
  “1989年12月7日?”硝子问。
  五条悟点头:“老子出生后,这个世界的咒术平衡就被打破,原本三足鼎立的御三家,也因为老子,鼎足局面被打破,五条家开始成为了主要话语人。老子有说过吗?从老子出生开始,老子的名字就被挂在暗网上,赏金十位数,这么多年来只增不减。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这一次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而西川雾音,”
  五条悟歪了下头,纯澈的蓝眼睛看向自己几步之外的女孩,伸出手指了指她:“你应该就是那个要用来杀死我的武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西川雾音与他对视着,在夏油杰想要说话时,西川雾音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西川雾音看着五条悟,摇着头:“不对。你说错了。我杀不死你。”
  “无论是我,还是我身上的诅咒,我们只能杀死‘鬼’。”
  “我并不是杀死你的武器。”
  西川雾音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不是天生的咒术师,也并不会你们天生的那些术式,如果没有咒具,我甚至无法修习呼吸法……”
  西川雾音抬起自己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耳朵。
  旁边昏暗的路灯洒下的一缕光恰好照着她,众人都无比清晰地看到那只手慢慢地在空荡荡的耳垂处轻拨了一下,空间就像是被折叠了般,闪了一下后,显露出一只耳饰。
  印着太阳纹的花札耳饰在灯光下仿佛也在折射着太阳的光辉。
  随着耳饰一同显现的,还有那漆黑与殷红纠缠在一起的火焰。
  有着四只眼睛的扭曲可怖的怪物立在西川雾音的身后,眦目看着三人。
  西川雾音平静道:“我是容器才对。”
  第22章
  好像是同类?不确定,再看……
  听说,普通人在情绪极度波动下,也是可以看到怪物的。
  而这些怪物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咒灵】。
  可也许是作为普通人贸然越过了不属于自己世界的惩罚,西川雾音在亲眼目睹了怪物的样子后,眼睛便看不到了。
  产屋敷大人说,只有两种方法能够救她。第一种是解咒。
  第二种是什么?他却没有言明。
  她像是一个落了水的人,湿淋淋的,滴滴答答在背后洇出大片大片的、如可怖怪物的水渍。
  宅邸里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但是西川雾音不在意。
  因为她还有诅咒。
  那是她的妈妈。
  一直到解咒失败,产屋敷大人将花札耳饰交给她,她才知道这第二种方法,原来是要靠她自己。
  西川雾音是个普通人。
  如果不是因为足够恐惧,她甚至看不到所谓的【咒灵】。
  但是现在这副耳饰赋予了她可以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权利,让她可以修习呼吸法,甚至可以隐藏她身后那庞大的、如影随形的怪物。
  可是这些却是她失去了一切换来的。
  她被迫地踏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
  在西川雾音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黑色的外套已经从天而降,掉在了她的头顶上。
  然后她整个人都被宽大的外套罩住,遮得严严实实,被人绕过膝弯,抱了起来。
  “你们先回去吧。”隔着春季尚且厚实的校服布料,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西川雾音听到夏油杰在说话,“等会我送雾音回宿舍。”
  硝子没什么意见,拉着旁边还有些懵的白毛转身就走:“行,有什么事就喊我们,我跟五条先走了。”
  隐约还能听见五条飘远的声音:“什么鬼……那家伙刚刚是不是哭了?……我又没怪她……”
  谁哭了?
  西川雾音头顶着衣服,后知后觉地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是潮湿的。
  她哭了?
  她还在为发现的这件事而怔松时,遮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掀开。
  她下意识顺着掀起的衣角往上望,就看到男生那张清绝朗艳的脸。
  光正穿过对方的鬓角,斜斜地照在她的半边脸上,露出了一只为自己失控的情绪茫然又莫名惶恐的碧瞳。
  像一只幼兽。
  夏油杰伸出一只手浅浅遮在那只眼睛上。手掌并未触到她皮肤,只有长长的扇样的眼睫轻颤着,搔在掌心中。
  夏油杰没有动,西川雾音也没有动。
  在仍旧微凉的暮春晚上,少年人身上燥热的温度通过托举在腿间的有力手臂,成了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连接。
  可是西川雾音的眼泪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从手心与脸颊的缝隙处落到了夏油杰深色的内衬上,晕出一小滩不起眼的水渍。
  被遮住眼睛的雾音,视线随着泪珠下落,喃喃:“奇怪……”
  好奇怪。
  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无知无觉地
  流泪,也是第二次在夏油杰的面前流泪。
  她在自己莫名的难言情绪里,终于辨别出了一点难为情——她不想哭的。
  可至于会哭的原因和理由,西川雾音却一无所知。
  身体像是早已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防御机制,不受大脑的支配和控制,随心所欲地表演着喜怒哀乐,全然不顾当事人的惶恐与困惑。
  太奇怪了。
  “没关系。”在西川雾音无所适从时,夏油杰放低声音,“我什么都不会看到。”
  ——他说的不是“没有”,而是“不会”。
  西川雾音隔着少年人的手掌望向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好像仍能够与那双深紫的、如同开在暗夜里青山鸢尾般的眼睛对视。
  那一刻,西川雾音也道不明某一瞬翻涌而过的情绪。
  但她还是遵从心意,抬起了手,用葱白的指尖按在遮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上,微微用力,夏油杰便顺从地被拉下去。
  那双深鸢紫的眼睛就再无遮掩的暴露在雾音面前。
  是深邃的澄澈的紫海,平静、温和、从容。
  只是这般直白对视之后,不过一瞬,紫色的海便轻移转开,不再看她。
  但那只被她拉住的左手,却带着她的一起,快而轻地拭过雾音被打湿的长睫。
  夏油杰微微侧着脸,清隽的面容一半隐在暗里,一半被光镀上金边,西川雾音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向哪里,他只是安静又认真地抹去她眼尾的泪痕。
  当真将“看不到”实施到底了。
  稍显粗粝的指腹蹭过眼梢,西川雾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但是抓着对方的手却没有放松,反而攥得更紧。
  西川雾音拉着那只手,最终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将左脸靠了上去,上下蹭了一下,弯曲的手指便顺从地伸展开,贴在了她的脸侧。
  “杰看到也没关系。”西川雾音认真说着,“我所有的狼狈样子,杰都可以看。”
  无论是吃下咒灵玉的不适,还是无法抑制的情绪失控,只要是杰,都可以。
  说这话的西川雾音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知道杰是不一样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们就像是可以相互舔舐的同类,彼此知道彼此的一些秘密,彼此相信,她愿意在夏油杰的面前露出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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