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富江抬起眼,发觉盆里的食物对方并没吃下去多少,蔬菜没怎麽动过,爆辣牛肉、鸡货更是一口未碰。
  “……是不合胃口吗?”
  “那倒不是。”女人明确表示食物很美味,“但因为工作原因,我需要时刻保持身体的灵活状态。“她补充,“这已经是我近期吃过最多的一餐了。”
  她表示,有时为了工作,几天不进食也是很平常的事。
  话从女人嘴里说出来,感到难受的却是富江。
  原本盆里的菜品看起来是有很多,但去掉竹签,实际并没有多少。女人只吃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就连对身材有最严格要求的人吃的都比对方多很多。
  他突然没来由的开口:“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有必要让自己这麽辛苦吗?这样活着不累吗?”
  一个恨不得天天住在公司,为了一场会议,连他的生日都不出席。一个天南地北的飞,只留下满屋子不会说话的植物与自己为伴。他的父母,还有她,怎麽一个两个都是为了工作?
  泄气般的质问撕开原本和谐的气氛。
  这些话于家人来说,并不过分。但对于比陌生人熟识多一点的关系来说,越界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垂下头道了歉。
  女人没有回答。
  盯着富江的发顶,挺直的腰背端坐在椅子,【他】曲起拇指与食指的指尖,捏住富江的下巴。
  平时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眸此刻掺进了些奇异的东西。这一刻,【他】像在审视着富江,又像是若有所思,透过刚刚漂亮少年那些失控的情绪探知对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他】冷静的可怕,也敏锐的可怕。
  如果第一次在那间陈设破旧的房子见面时,少年的气场掺杂对自己的惧怕,而【他】是平时那种稀疏平常、寻求效率而忽略客户感受,那麽有了这次对比,【他】的情绪便推向另外一种微妙的不同。
  最终,【他】做出判断。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的手缓慢而平稳地伸了过去。
  下巴冰凉的触感让富江回神,颈部的肌肉不由自主顺着那指尖抬起下颌,延展下巴直锁骨那纤细而柔美的曲线。
  此刻的富江,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懵懂而温顺。
  “是……是的。”
  他如被蛊惑,顺从的说出内心的答案。
  【他】微弯起眼眸,富江的乖巧似乎让【他】感到了满意,于是再次推进问题。
  “那麽你情绪中的另外一个存在,不,应该说,很大可能隐晦提及的多个存在又是谁呢?你重要的人吗?朋友?爱人?还是谁呢?”
  情绪像海上无依无靠的扁舟突然靠了岸,下颌处不断推进的指尖在触碰到喉结的那一刻,升起要害被人拿捏的颤栗,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麻痒从心脏袭来。
  扑通——
  它重重的跳动了一下。
  “我……”
  他的喉结因为吞咽蠕动了一下,却更清晰感受到那只手指的轮廓及压感。
  身体的隐秘之处突然席卷一股滚烫。
  可他的精神却似找到了可沉沦的漩涡。
  “是……”他的声音颤抖着,就像带了哭腔,“是我的爸爸……妈妈……”
  “嗯。”【他】点点头,“那他们对你做了什麽呢?”
  对他做了什麽?
  忽视
  忽视
  还是忽视。
  一个人
  一个人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回忆如不断翻涌的浪潮,富江几乎哽咽着说:“……不要离开我。”
  可那一场毁灭家庭的灾难,是凡人无法扭转的结局。
  思绪再度回归现实时,喉结上挠猫下巴的痒感已经消失。朦胧的视线随着泪水的流落而骤然清晰了世界。眼前的人并没有走,【他】甚至站起身,近距离俯视他的眼泪。那一双过分漆黑的眼眸犹如荡着漩涡的深潭,藏着一些深不可测,令人颤抖却来不及后悔的东西。
  随即,【他】缓缓抬起手,像是完成了某种蛊惑人心的仪式,轻轻对着他的面容说话。
  冰凉的气息扑到了脸上。
  能轻松夺取人性命的漂亮手指,这次擦掉他眼角晶莹的泪珠。
  “所以,那就是你的过去吗?”
  【他】在他耳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轻柔的声线,让他的耳朵仿佛被刺了一下。
  第30章 揍敌客父子的对话
  女人还是要走的。但在走之前,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伊尔迷。
  他无声念着这个名字,因为这更近一步的了解而欣喜。
  伊尔迷。
  他无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但这次名字里的每一个发音都让他感到羞涩。
  伊尔迷。
  他就像在宣告这段不为人知的单相思。
  但是伊尔迷……马上就要离开了。
  刚刚类似于温存的温馨画面还在心里挥之不去,但转眼就要面临离别。
  合拢的嘴唇下,舌尖在口齿中继续重复女人名字的发音,富江带着空落落的不舍,将对方送至门外。
  她走远了,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也许她中途感应到了自己的视线,因此而停下脚步,偏头时幽深的目光穿过长街落在他的身上。但她最终依旧没选择留下,迈着沉稳的步伐头也不回的走远。
  重归独身一人,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失落,这种情绪驱使他想要放下无谓的矜持,拦截对方的步伐——但他最终不得不克制住这种鲁莽,因为可笑的现实证明:他们依然维持着比路人熟悉一点,却没上升到恋人的关系,换言之——还没那麽熟。
  不计后果的表白只会让这段还未开始的关系迅速迎来苦悲的结局。
  那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现实,他只能目送对方的离开。
  不知怀抱怎样的心情回到大厅,空荡荡的吧台还没迎来可以独当一面的员工,而洁白的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注册表。
  他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与伊尔迷曾相处过的画面,这期间公司有没有来过人,来人后有没有填写过表格——全无印象。
  后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富江随手拿起台面上最新被注册的文件表,新佣兵的一寸照片在注册表的右上角,可形象却令他皱起眉。
  满脸钉子的莫西干头男人就像沙漠中狂野生长的仙人球,每一寸皮肤都生得让人想要抗拒。
  “集……塔喇苦……”
  他念出那个绕口的名字,兴致缺缺的将它丢回到吧台内那一沓注册表当中。
  他还没从相思病的蛛网中挣脱出来。
  更重要的是,这个丑家夥竟然和漂亮美丽的伊尔迷同样的衣品——他们穿一样的衣服!
  可恶!什麽东西竟然和他女神一个品味!叉出去狗头铡伺候!
  。
  伊尔迷离开长街没走多远,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爸爸。”
  目视前方,高挑的身影穿过人群,那只纤长的手拿着轻薄的机身,侧耳对着听筒简单聆听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阐明情况。
  “啊。我一开始确实想要解决掉那家夥,毕竟就算念能力再特殊,这样的行为对家族来说也算一种挑衅。”
  他平铺直述的口吻轻描淡写得仿佛就像和人聊今早的早餐菜色,而不是让一条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界上。
  但说到这,他又话锋一转。
  “但在接触到那家公司的大厅内核——那台任务发布机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两指夹出衣兜中的方形定位器,尾指与无名指同样带出那枚颜色鲜艳的胡萝卜。这两样东西让他想到见过富江之前,在那棵树接取任务的诡谲画面。
  那棵树,那台任务发布机,在任务接取后,宛如有生命般裂开一道缝隙。以他的目力,竟然看不透缝隙中到底有多深,但用上【凝】,内里蕴含的力量却令人不得不在意。
  然后,缝隙中凭空掉出一部定位器。
  彩屏的定位器滑到脚边,色彩明晰的屏幕呈现整个波比镇的地形图。他垂头注视屏幕,红色的箭头由佣兵公司一路出发,穿越波比镇的街区,攀越山陵与峡谷,迅速穿梭海洋,来到爱珍大陆某座城市的一栋酒吧旅馆二楼。
  这样准确的定位,不论对方是移动还是停在某一处,定位器都能准确锁定对方的位置——就像有一枚无形的监控设备安在目标身上,让其无所遁形。
  何其可怕的力量。
  就连糜稽想要获取目标的信息,都需要调取数以万计的监控,锁定面容相似的目标,花一点时间进行一一排查后,再将相关数据传到自己手上。
  但这期间,目标并不是只在原地活动的。
  面前的定位器,无视诸多繁琐的过程,直接将目标所在地锁定给自己,就算移动,定位器也能进行实时捕捉。
  何其令人想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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