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刘卫霍,这姓氏,这亲属关系,要不是时间隔了几百年,任谁都会觉得这就是汉武陛下与他的两位大司马在世。
或许是巧合。尉迟敬德没有多想,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李世民身上,细细地打量他全身上下每一处。
红润的面色,飞扬的神采,陛下一直都在笑,眼里装满愉悦,就快要溢出来。
若是以尉迟敬德的脾性,他一定会忍不住问李世民为何要无故说那些话叫他担心,可见到李世民高兴的样子,所有的急切和焦虑都在无形中化成了水,谁不想见到李世民高兴呢,他是最希望的那一个。
所以默默咽下嘴边的话,侧身让出道主动将一行人引了进去。
李世民经过他身边时,他伸出手去握握年轻的皇帝盖在袍袖下的手,几年的相处他时不时有这些大胆的举动,李世民起初还不习惯,后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翘了嘴角,手腕一转悄悄反捏了一下尉迟敬德的手指,随后抽出,那缓慢的动作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尉迟敬德低头嘿笑一声,抬头正经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几个认真讨论喂养军马的饲料。卫先生对养马这一块见解深厚丝毫不必当今养马世家张家的家主差。而刘姓先生更是与陛下自然而然谈论起治国之道,两人有时虽各执己见却能相谈甚欢,并不断催生出新的想法。
尉迟敬德见惯许多大场面,也觉此刻眼前所见的这幅画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既视感。仿佛是几个人是在透过什么对话,与同有此感的长孙无忌交流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深感霍鹞的亲人都可谓藏龙卧虎。
这一日他们走遍了禁卫军营,还去了长安的牧马苑和负责制造武器装备的少府监。
初见皇帝,牧马苑和少府监的官员们都吓得一时不知该继续手里未完的活还是应该先参见陛下。
李世民反应很快,向他们摆手示意不要声张,继续各做各的事,转身与其他人继续参观着,嘴里说着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应该配备最好的装备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伤亡。而且如果将步兵与骑兵全部培养成能自由转换的话,那就能更灵活的面对战场上各种突发情况。
霍去病、卫青、刘彻听后深以为然,点头赞同。
所以除了尉迟将军和长孙大人,那剩下的三个人到底是谁啊?!看着陛下热情到恨不得把家底都要掏出来给他们看的模样,少府监丞额上挂着汗,思量着要不要劝陛下可别说了,给他们留点底吧。
正在踟蹰之际,留在太极宫里为皇帝打掩护的宦者令汪敬派小太监传话过来,颉利可汗已经押送至长安,大臣们已经在尚书省等候,请陛下速速回宫。
小太监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楚,这是喜事,喜事呀!灭了□□他们已经高兴了一回,现在这突厥蛮子的首领被活捉来要在李唐的宗庙前认输归顺,可不是更喜的事情么。
于是也不在少府监久留,李世民当即下令回宫,途中不忘吩咐小太监传他敕令给汪敬,命他速速收拾一间清净的宫室出来供霍去病三人居住。
既然已经把颉利抓回来,长安城明日就要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李世民问霍去病想不想仔细瞧瞧突厥人和匈奴人长得像不像,他好给他安排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霍去病睨了他一眼,看他笑眯的眼就知道这家伙又嘚瑟上了。不过这次就好心顺了李世民的意,勉强承认他很厉害行了吧。骠骑将军只求庆功宴上可千万别再拿他和卫青做例子了。虽然是夸赞,但在当事人耳中,真的还挺害臊的。
第53章
翌日,皇帝下诏,押突厥首领颉利去太庙告慰先祖,召全长安的百姓前来顺天门前观礼,场面人山人海,极为隆重。
李世民今日身着冕服,头戴冕冠,十二串彩色玉珠垂下遮住他的脸。
过来几日,霍去病直到此刻才终于真实体会到这位与他一起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好友已经是一位皇帝了,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被藏在垂珠后,明动的面庞隔着串珠蓦地高深莫测起来。
“我走啦。”年轻的皇帝抬起胳膊,厚重的衣袖压到他惯挽强弓的手臂发酸。稍稍歪了歪头,他用手背撩开挡脸的串珠,见霍去病半晌不说话,嬉笑一声:“怎么了,不会等会要见很多人,你胆怯了吧。”说罢用指头一捅霍去病胳膊。
霍去病闭眼哼笑,“你当了皇帝怎么话还这么多,不是要给我看突厥人长得像不像匈奴人,还不快前面带路。”
周围伺候的宫人们低头默默听着,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正在互相打趣挑衅的两人,暗自惊讶这与陛下说话的人究竟是何种身份。不仅能够登上顺天门,还能对陛下这般无礼,陛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原本卫青和刘彻也受李世民邀请一起上顺天门。但卫青素来低调,不喜自己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刘彻爱张扬,不过主角不是自己,他当然也没什么兴趣。心里只盘算有一天一定还要再派一只大军去漠北的那头去把逃遁的匈奴单于抓回来让之趴在自己脚下乞降,遂欣然与卫青一同隐于人群中观看,置身于高涨的氛围,别有一番感触。
不管相隔了几百年,胜利带来的骄傲和喜悦是永恒不变的。在百姓激昂的欢呼声中,颉利在金吾卫的押送下跪在顺天门楼下,朱红的殿门朝两侧开启,天子携文武重臣而出。
颉利与这位大唐的第二位君主是老交情了,十几年前还在突厥时,他就见过当时还是太原公子的皇帝。
明明是替父来谈判,求突厥能提供兵马照应,面对强刃环伺,讥讽嘲笑,少年不卑不亢,愣是把单方面求助变成双方互惠互利,既达成目的,又替自己的父亲保存颜面。
那时颉利就觉得此少年日后定会成为突厥的心头之患,正要动手尽早除去时,少年却抢先一步与突利交上朋友,在突利的掩护下安全离开突厥,颉利因此失掉了除去少年的大好机会。
等所有人都意识到少年是个大麻烦时,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秦王,敢以区区几人面对突厥的数万大军,于狂风骤雨中设计让颉利与突利相互猜忌最后不得不撤兵。他是一个人,更像一座突厥永远也翻不过去的高山。
如今颉利跪在山脚下,仰头看着当时的少年,他已经不止是一座山,更是一位无法触及的神明。
天空本是阴天,密布乌云就在此刻褪去,无数耀眼金晖洒下,五彩玉珠反射着阳光,颉利看不到大唐皇帝的脸,只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冰冷中透射出翻滚搅动了四年的炙焰。大唐的皇帝朗声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随着沉稳的声线有节奏的停顿,好似一句句话都成了巨石自天上降下砸到他的身上,颉利不得不将身体卑微恭敬的匍匐到更低,与地上的尘埃为伴。
“颉利,陛下说饶过你的命,还不赶快谢恩。”负责转译的九译官最后道。
颉利瞪大眼,盯着地上不知为何会渐渐聚集的水洼,昔日草原荒漠的雄主在被俘多日后,第一次痛哭出声。
这一刻,他终于清晰认识到自己坐拥雄兵却为何在短短几年后就遭至灭国。
“谢陛下。”一个清楚自己失败的男人已经没有多余力气来说更多谢罪的话,他以突厥的最高礼节向李世民深施一礼,手脚发软的在太仆寺官员的陪同下去往太仆寺。就在离开时,颉利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大唐皇帝,皇帝身边有一个身着玄衣的人自后面走来,一句他听不懂的话隐隐约约传来——
“看来也没什么特别,不过他俯首臣称的样子倒让我想起浑邪王,那老小子把自己缩成虾米,生怕脑袋掉了,那模样真挺滑稽的。”
……
顺天门那鼎沸的人声远远传到了长安城郊的弘义宫,这座原本修给李世民居住,以达到使他远离太极宫目的的宫室,目前已经改名为大安宫成为太上皇李渊的居所。
玄武门之变后,李渊面上隐忍不提,然两个嫡子和十个皇孙具命丧于秦王手下,他自己也被迫退位,是以那之后与李世民关系疏远如陌路。今次李渊听闻颉利被抓到长安以告太庙,许多年前的回忆霎时涌上心头。
这群蛮子贪得无厌,拿走府库不少财务,消停不了几日依旧要侵扰大唐边境,李渊恨之入骨,可为了一统天下,他不得不向突厥称臣议和,保障边境不乱。如今,在李世民的领导下突厥被一举剿灭,从此北方边境无忧,李渊感慨万千,不禁叹道:“当年汉高祖被围白登七日,最后要靠陈平贿赂匈奴阏氏才能逃脱,此种大仇直到死去都不能报。而我儿消灭了突厥,看来我是托付得人,已经没什么可忧虑的。”他长叹一气,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内相反一次都没乱过,反而国力愈加强盛。李世民已经以他的实际行动向这位偏心的父亲证明,让他为天下之主才是对的,那些往日的仇怨再记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将心头的刺扎得越深,双方都被伤得鲜血淋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