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赵淳楣听此大喜,连忙再次谢过叔祖。
  老人又交代了几句,待其走后,有些可惜道:“哎,怎么就是个女娃娃。”
  旁边的仆人安慰道:“奴观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即便是个女的也不耽误孝敬您。”
  “我哪里缺人孝敬,不过是看宗室里难得出了个肯做事的,觉得太浪费罢了。”赵孝颖摇头,接着又想起少女方才说的豪言壮语,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丫头还是太年轻,这世间的男子,大部分蝇营狗苟碌碌无为,可没想过什么天下不天下。
  ……
  得了提示,赵淳楣便开始全心全意地在东京找好玉,因为没有门路,她打算先去大相国寺的集市上去探听一番。虽说是集市,但实际上在大相国寺资圣阁殿门前的书画金石摊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像大书法家米芾就曾经在此淘到过王维的真迹。
  不过嘛,玉石这东西不比其他,哪怕是放到现代也要专业人士鉴定,更别说赵淳楣这种小白了。被好几个摊主轮番轰炸后,她面前保持住清醒,只买了几块小的碎料子,打算拿回去研究。
  然而才刚到家,便见到几个举止浪、荡的闲汉围在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叫嚣着什么。走近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们衙内看上你女儿是她三生有幸,都现在了还在拿什么乔!”
  “林冲那软蛋的下场你们也都看见了!不想也被发配就赶紧听话把女儿献上来!”
  “老不死的,不应声是吧,小心我们打掉你这老猪狗满嘴牙!”
  不用想,估计又是那高衙内派的人。
  事实上,在这儿住了几个月,赵淳楣也曾见过高俅府上的人过来骚扰,不过大多是些下人婆子,有次还来了个媒婆,直言高衙内想要纳张贞娘当小,但如此粗鲁野蛮的还是头一回遇到。
  也许是吸取了林冲的经验教训,张老汉对待这些事儿主打一个忍字,与女儿连带丫鬟三人躲在家里不出来,完全不给对方构陷的机会。
  不过他们能忍,赵淳楣却有些忍不了了。先不说她搬来这几个月邻里关系还算和睦,只说张教头这个人,他在当年可是西军里的人。
  作为北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部队,西军常年在西北,与异族打了无数次仗,真正的用性命去充当国家最后一道防线。张老汉年轻的时候也做到军官层级,不过因为腿脚受伤才退下战场,来东京成为一名禁军教头。每次与人先谈,都十分以自己西军的身份骄傲。
  这样一位给国家立下赫赫功劳的人,老了却要被如此羞辱,赵淳楣自然不能当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愤怒归愤怒,她脑子里还是有基本的理智,思考片刻,找到附近某家食肆与老板说了句话话。
  邻里邻居这么些年,面对张老汉一家的遭遇众人也都十分可怜,听后老板二话没说点头同意。
  于是大街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当那些个小混、混骂得起劲,突然,只听轰隆隆一声响,接着有人惊慌道:“让开!拉泔水的牲口惊了!”
  果然,一辆牛车急驰而过,车上的人大声指挥两边。
  闲汉们吓了一跳,想要逃跑,然而这附近都是民居,道路狭窄哪里跑得掉,最后一行人被四处飞溅的泔水泼了满身,又找不到始作俑者,只能强忍着臭气灰溜溜离去。
  等人走后,张老汉才推开门,对着赵淳楣就要拜服,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只零破碎,少女好歹保住了他最后的尊严。
  “万万使不得。”赵淳楣连忙将其扶起,苦笑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看高衙内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您要不要带着暂时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这点张教头也曾想到了,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东京城好歹是天子脚下,那畜牲即使权势滔天也不敢太乱来,但倘若离开这儿,路上真派了什么人,我们父女怕是连反抗都不行。”张教头长吁短叹。
  这时候从里屋走出位端庄娇美的妇人,对着张教头泪眼婆娑道:“女儿不孝,连累爹爹受苦了,若实在不行,我、我就从了那高衙内吧。”
  “胡说八道!我岂能让你与畜牲做伴!放心!你老爹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他不得手,时间长了也就忘了。”张教头安慰女儿,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看着这一对命途多舛的父女,赵淳楣不禁心情沉重起来。
  第13章
  众所周知,《水浒传》里的女人基本上很少有家庭幸福的,区别就是有的主动有的被动,而其中张贞娘显然是后者。
  她与林冲都是东京本地人,衣食无忧还琴瑟相和,成亲三年即使没有孩子但从未有过争执,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幸福下去,结果在上香的时候碰到了高衙内,之后便彻底跌落深渊。
  作为一个古代的弱女子,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面对高衙内的压迫,她早就做好了与丈夫同进退的打算。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
  林冲发配前最后留下的话其实很有意思,“……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谁的前程?张贞娘的前程吗?林冲自己身为八十万禁军总教头都被揉圆搓扁,谁又能护得住张贞娘?
  大概率是在林冲看来,高俅迫害自己完全是因为妻子,只要分开后,他就能不被迫害。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的压力便都转移到张家父女身上,可以想象张贞娘收到休书的那一刻,该是有多么绝望。
  当然了,想是这样想,赵淳楣却并非在怪林冲,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人在被逼到极限,下意识去选择自保也无可厚非。
  只是对于这样的张贞娘,不禁让同为女性的她万分同情。
  犹豫了一下,赵淳楣还是将蹲在地上痛哭的张贞娘扶起,安慰道:“娘子断不可这样想,张教头舐犊情深,如此就是为了你能安乐,若真委身那贼人,岂不是浪费了父母的慈爱之心。”
  哭了半天,张贞娘略微冷静了点,听到赵淳楣的规劝,擦了擦眼泪,有些惭愧道:“让赵娘子见笑了,奴家不争气,累及家人不说,都这时候了还如此软弱。与赵娘子相比,实在是不堪。”
  “你不用与我比,说实话,我要是遇到你这种情况估计人也麻了。”赵淳楣苦笑,与西门庆这种土财主不同,高俅可是朝中排得上号的大人物,被其盯上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张贞娘还是头回听到“人麻了”这种词,细细想后觉得非常形象,她现在可不就是“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几个月以来第一声笑。
  见其还能苦中作乐,赵淳楣也放心了些,拿了点银钱给丫鬟锦儿,让她去置办桌席面,今日自己请客,大家痛痛快快吃上一顿。
  不管之后怎么样,日子还要继续。
  ……
  “啪”伴随着棋子落下,男人笑眯眯地开口,“叫吃。”
  少女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盯了许久,半天,有些颓然道:“不下了不下了,认输!”
  闻焕章摸着自己的短须,颇为自得道:“余在十年前曾经与京中参加棋社比赛,与几位国手厮杀不落下风,李逸民年轻的时候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李逸民乃是当朝著名棋手,所著的《忘忧清乐集》十分受追捧,光靠卖书的钱就能在东京活得很滋润。
  少女,也就是赵淳楣与闻焕章混熟了,见不得他那副炫耀的样子,故意开口道:“哦?也不知李逸民现在在哪里?”
  闻焕章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李逸民因为围棋下得好,人也机灵会说话,得了官家赏识,经常出入皇宫,早早实现了财富自由。
  想来那一批人中,也就只有闻焕章过得最是寒酸。
  其实仔细思考一下,倒也不觉得奇怪,闻焕章虽然才高八斗,但性格却极为孤傲,就好像在原著中,自己提的建议不被高俅等人采纳,干脆就当其甩手掌柜不管了。如此性情,在遍地阿谀奉承之辈的大宋官场是绝对不可能受待见的。
  如此倒也给了赵淳楣可乘之机,她这些日子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跑到闻焕章这儿套近乎,目的就是为了劝说对方出山帮助自己。
  虽然现在卫生纸这点业务她能处理得来,但随着之后工作量的增加,想必会一日比一日繁忙,而这时候一个好的副手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闻焕章人品能力都没话说,年轻的时候又曾经去大宋各地游览过,眼界见识同样不一般。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赵淳楣穿越至今,接触的每位都多多少少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而区别对待,或轻视或照顾,唯有闻焕章,没有丝毫忸怩闪躲,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与这种人合作,估计能轻松不少。
  不过面对赵淳楣的邀请,闻焕章本人倒是显得十分冷淡。他能力这般强,真要是专心为功名利禄,随便找个高官上门当门客都能衣食无忧,现在无非是等待机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才是世人的普遍认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